院內(nèi)擺設(shè)憑空消失，徒留幾片腐朽的木板，到處都是灰塵密布。就連眼前之人，方才記恨不已的郁閬，也如水中細沙、晨中迷霧一般，轉(zhuǎn)瞬間了無蹤跡。
黃勉呆立在原地，眼眶中雙瞳亂撞，良久之后才穩(wěn)住了心神。
“郁桑！”腳步匆忙，跨過倒塌的黃土，繞過一顆長勢怪異的矮樹，發(fā)現(xiàn)面前豁然開朗，一目望盡...
侵入眼簾的是一副從未知曉的場景。
慌亂的郁桑沿著黃土挪動，鳳斜釵移，散落的發(fā)絲遮住半邊面頰，雪白的肌膚在夜里格外顯眼。
小廝模樣的女子，對。
黃勉看著他被一副枯骨模樣的怪物掀飛，倒地嘔出鮮血，發(fā)帶也被甩掉，萬千青絲垂掛下來，儼然是個女兒身。
“青竹蛇兒口，黃蜂尾上針。竹兒青，真是個好名字?！眲⒇灮蝿又鳖i，嗤笑中看著倒地的小廝。
“你不知道毒物對我這種妖孽沒用？”調(diào)轉(zhuǎn)視線，指尖依次劃過三人，最后指向伸手入懷，依然負隅頑抗的女子。
“你，是第三個?！?p> “說大話容易閃到舌頭，更何況你有骨無肉，何來的資本！”女子爬起身，還不忘撣掉灰塵，順便把散落的頭發(fā)束在腦后。
“唔？我改主意了?！庇挠木G火鉆出眼眶，攀附在顱骨上，緩緩從上到下遍布在全身?！澳悻F(xiàn)在是第一個！”
枯骨身軀突然倒塌，地面土灰飛揚...
女子含笑不語，一點也不為所動。抬手抹掉唇角的血跡，又在懷里摸出一枚紅尖尖的桃子...恍如無人一般似的吃了起來。
...
老乞丐披頭散發(fā)的在啃咬著什么，一聲聲凄厲的哀嚎從腹部傳出，沉悶且詭異。
糟爛的鼻尖突然急促的抽動，甩開手里半張殘缺的頭面，轉(zhuǎn)身撞開黃土矮墻...
...
“你...”
“有緣否？”
“...有！小兄弟面白無須，額高鼻挺，怎么看都是有大造化之人。”黃耆被看的心里發(fā)毛，連說話都有些哆嗦，就是這樣還不忘自己的看家本領(lǐng)。
“眼若繁星，濃眉唇薄，耳帶...”
“打住?！绷蚊废种浦梗S后眼皮下搭，落在了黃耆腰間，不懷好意的看著他。
“老先生能否起一卦，我有些要緊事情需要您的幫忙?！?p> 黃耆花白的胡須被風吹得亂顫，或許是年老體衰的緣故，不勝風寒。順著腰間摸向銅錢的手都有些僵硬。
“好說，好說。”
把手中的銅錢捋順，偷摸著打量了對面那人一眼。
廖梅溪還是那般溫吞吞的...
“要血？”指尖伸過來，一滴血水飄出。
黃耆順勢接下，畢竟是他精通之處，八枚銅錢圍攏為基，另一枚與血水相迎，觸而不染。
血水在空中微顫，絲絲縷縷的紅線在八枚銅錢之間勾連，繪畫出繁復(fù)玄奇的陣圖。
黃耆口中念念有詞，手指連掐不斷...
“怎么會事？！”
血滴微微顫動，僅此而已...
廖梅溪觀而不語，倒是注視黃耆的眼神越來越玩味，甚至有異樣的底色一閃而過。
托著銅錢的手臂一振，連著衣袖也是獵獵作響，這次血滴才有了變化，緩慢蠕動之下，向著八個方向分散，或多或少延伸開來。
眼看這般情形，黃耆瞇眼不語，他本意想要洞觀首尾，誰知道變數(shù)陡生，分散的血滴猛然頓住，返本溯源一般的又重回原地，甚至是在融合之后，啵的一聲化為一縷青煙消失不見。
“老先生算出什么來了?！绷蚊废床幻鞔_，但也知道此事有異。
黃耆手臂一挽，一綹銅錢順勢掛在腰間。
“卦象有異，算不得準，不過有一點可以肯定，向西準沒錯?！辈恢圹E的夾雜私貨，說的面不紅心不跳。
廖梅溪沒多想，頷首致謝，幾個縱跳消失在夜色中。
...
“這人有鬼，走為上策。”
...
“老東西心虛了，看來并不是一無所獲，就是可惜了一味好藥?！?p> ...
黃勉遠觀塵土飛揚，一時不敢靠近，圍著破敗的院墻兜轉(zhuǎn)一圈，才算是盡可能的與郁桑拉近了距離。
看著郁桑匍匐在地，也不知她是否昏厥了過去，黃勉壯著膽子慢慢摸近，在一段平整的路上磕絆前行。
郁桑雙眼死灰，看著眼前墨色的石塊，默然不語。
小廝拍拍雙手，把殘余的汁水抹在衣袖上，隨之打了個飽嗝...
“你?！迸又赶蚬砉硭钏畹狞S勉，“對，就是你，過來扶著她?！?p> 黃勉聞言，挪動的腳步反而止住了，眼神閃爍幾下之后，才光明正大的走來。
在他還未走近時，郁桑反而自己站了起來，低著頭，看著腳下石塊縫隙。
“這里面都是...人骨？”斑駁的骨茬裸露，交疊嵌套在一起。
黃勉沒有聽清，快步走近，就要攙扶住郁桑，后者反而一個趔趄，不偏不倚的躲開了。
“黃郎，我閬兄是不是死了。”空洞的雙眼盯視著前方，越過黃勉的肩頭，映現(xiàn)出一張蒼老的面容，披頭散發(fā)。
黃勉一時無語，他不知道該如何作答，先前還恨之入骨的郁閬，轉(zhuǎn)瞬間就化為塵土，要不是現(xiàn)在郁?；钌恼驹谘矍?，他一定以為自己沾染了什么不干凈的東西。
“郁閬？”蒼老的聲音從背后傳出，隨之就是一顆亂糟糟的腦袋映入眼簾，搭在黃勉的肩膀上。
“是他么？”指著手里半塊青灰色的腦袋，邊緣還有煙氣流散。
在旁靜觀其變的女子，也沒料到竟然還有變數(shù)，原本她就不善攻伐，這又來一頭野獸...
黃紙散落，她高挑的身形倏忽間遁入地面，在黃勉扭頭驚駭時，郁桑的腳下同樣印出符紙，拖拽下潛，隨之又有人頂了出來，只是身形高了不少。
兩人身位調(diào)換，那女子替在了郁桑的位置。
掌心有火光映現(xiàn)，握拳打在黃勉肩頭，迎面滾燙的氣流讓他睜不開眼。
老乞丐輕飄飄的放手，壓根就沒有逗留的意思，腳步落地后，不急不緩的把手中半個腦袋扔進嘴里，嘎嘣嘎嘣的脆聲，響在每一個人的心頭。
黃勉得了空隙，連爬帶滾的從兩人之間逃走，向著郁桑奔來。
郁桑呆立在原地，看著老乞丐嚼動的腮幫子，她突然一笑，晶瑩的淚珠從眼角滑落。
飛奔而來的黃勉自然看得清楚，此時的郁桑好像不是他心心念念的那個她了，變的有些陌生。
腳步下意識的停住，僵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