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那正牌知寨劉高自歸在大寨,點算本寨兵馬,死傷不論共折損七十四人,須知他南邊大寨攏共也就三四百個軍漢。
劉高又氣又恨又疼,便教人喚手下兩個得力的教頭一齊商議。
劉高此時猶自心有余悸,顫聲謂二教頭:
“想不到這般賊人竟如此奢遮了得,本已圍得定了,反教他殺了一陣?如何是好?”
一個矮個子的教頭道:
“咱家花知寨本領(lǐng)最是高強,更兼他一張游子弓可以百步穿楊,可與花知寨一二百軍漢,加上他本寨兵馬,要他去清風(fēng)山拿那伙強賊。”
這時另一個高瘦教頭起身稟道:
“恐怕不成,花知寨那邊有細人回報,說見這伙強人都悄悄歸在了花知寨的寨中,他們交情莫逆,儼然都是一伙?!?p> 劉高聽他說罷,不由騰地站起:
“若如此,我這小小清風(fēng)寨,須動他不得,要到青州府上搬來救兵才行。”
劉高說罷,便去幾案上寫了實封申狀,一頭差兩個心腹之人星夜來青州府飛報,一面差兩個精神的哨子去那花榮北寨上盯得緊了,但有響動,便教他一個盯著一個回來報信。
……
且說那青州府知府,他復(fù)姓慕容,雙名彥達。是當(dāng)今慕容貴妃之親兄,倚托妹子勢要,在青州橫行霸道,殘害良民,欺罔僚友,無惡不作。這日在那廳上,正欲回后堂,只見左右公人接上劉知寨申狀。
慕容知府定睛觀瞧,見說是花榮勾結(jié)清風(fēng)山賊寇意圖謀反,不由大吃一驚,急教人喚本州兵馬都監(jiān)來到廳上議事。
不多時,慕容知府聽到響動,抬頭看去,門外大踏步走來一人,生得相貌端方,身軀長大,正是青州兵馬都監(jiān)——鎮(zhèn)三山黃信。
怎地叫鎮(zhèn)三山?只因這青州地面所管下有三座惡山,第一便是清風(fēng)山,第二喚做二龍山,第三都道桃花山。三座山上各有千八百強賊,各有幾位本領(lǐng)高強的首領(lǐng),黃信雖從未動過兵馬剿匪,卻常自夸要捉盡三山人馬,因此人都喚做鎮(zhèn)三山。
黃信來在近前,與慕容知府見了禮,慕容知府便將劉高文書事都細說與黃信。
黃信聽罷大笑:
“量此小小清風(fēng)山些許賊寇,便有花榮相助,又能如何?人都喚我做鎮(zhèn)三山,我本欲拿這伙強賊,他反而自己送上門來,豈不是踏破鐵鞋無覓處?”
當(dāng)下點起兩百個馬軍壯健軍漢,披掛了衣甲,馬上擎著他那口喪門劍,便下清風(fēng)寨來。
及到南邊大寨,已是天色漸晚。劉高與黃信敘禮罷,將他請到后堂,一面安排酒食管待,一面犒賞軍士。
黃信問劉高道:
“花榮那寨中,幾個賊首尚在否?”
劉高道:
“我早使人日夜盯著,早晚輪換,回報都說那幾個賊首尚未離開?!?p> 黃信道:
“既是恁地,卻容易?!?p> 黃信話未畢,門外有哨子歸來,說方才花榮北寨中有幾個漢子、從寨后小門偷偷出寨,直奔清風(fēng)山而去。
劉高黃信皆吃一驚,忙細問這幾人相貌,哨子答:
“為首的是個矮個子黑漢,背著兩口漢劍。另外五人有的提鐵槍背竹籃的,有黃須的,有個瘦高的,有個比黑漢還矮的?!?p> 劉高忙問:
“竹籃里可是個女娃?”
哨子答:
“天色漸黑未曾看清?!?p> 劉高點頭,乃對黃信道:
“便是這一伙強人無疑。只是如今出了花榮北寨,須拿不得花榮這個通賊的了?!?p> 黃信沉吟片刻,面上隨即露出笑容,便對劉高道:
“也不盡然?!?p> 劉高一愣,見黃信繼續(xù)道:
“我親帶馬軍去追那幾個強人,劉知寨只需留在寨中,替我盯住了花榮。
先教四下里埋伏三四十人預(yù)備著,我自差人去請他過來,卻只推道慕容知府聽得你二人文武不和,因此特差我來置酒勸諭。
賺到公廳,且拖住了,看我回來時,便擲盞為號,下手拿住了,到時見了幾個賊首,由不得他們不認,就一同解上州里去?!?p> 劉高聽罷,連稱妙計,只是忌憚劉備等人手段高強,便將手下得力的教頭,并僅有的一百馬軍,都借與黃信,自己一面安排人準(zhǔn)備宴席,一面在后堂和兩邊帳幕預(yù)備了攏共三十個軍漢。
這廂里黃信謝過劉高,便自將帶來的兩百個馬軍軍漢,并劉高大寨里僅有的一百馬軍,分作前后兩隊,都出了大寨向清風(fēng)山殺去暫且不提。
單說這劉高,前后忙活了一番,接近半個多時辰,終于準(zhǔn)備停當(dāng)。這時那黃信手下親隨恰好請來武知寨花榮赴會。
但見這花榮胯下一匹白馬,上著一身銀盔銀甲,提著桿花槍,背了游子弓,一共只帶了四個親隨,四匹馬,都穿著馬軍軍漢的行頭,前邊的個頭不高,面皮略黑,相貌英武,后邊三個一個黃須,一個白面,一個矮挫。
一行人來在大寨公廳前,花榮教四個軍漢都在門外候著,自己則進了公廳。
那劉高滿面賠笑,將花榮迎到牙床上座定了,便胡吹亂侃,說甚么兵馬都監(jiān)黃信恰才還在,這會兒正好帶人去巡寨了,很快便歸,又說已得了慕容知府老爺?shù)目谛?,教他兩個文武和睦,黃信此來就是置酒勸諭咱們兩個。
又吩咐軍漢將來酒菜,他自與花榮把盞。
花榮一邊跟他吃酒,一邊觀他嘴臉,面上略帶微笑,心中實則強壓怒火。約略一炷香過,花榮將手中盞里酒水一飲而盡,啪地摔在桌上,忽地撂下臉來:
“兀那害民賊,雕蟲小技,便妄想害我?”
劉高大驚,怎料到他托地發(fā)難?顫聲道:
“花知寨何出此言?。俊?p> 花榮哼哼冷笑:
“你道我不知?你一邊教黃信去追我哥哥,一面在此將我拖得住了,只待黃信功成便要把我一起拿了,我問你是也不是?”
那劉高登時給他唬得呆了,一張白面皮好似霜打,兩片薄唇兀自顫抖不已,他急忙端起桌上酒盞,強自鎮(zhèn)定道:
“花榮,你這亂臣賊子,私通清風(fēng)山賊寇,便是那黃都監(jiān)不在,你也休想出了我的公廳?!?p> 花榮哈哈大笑:
“我倒要看看你怎地攔我?!?p> 劉高本就懼怕,那敢拖延?聽他說罷,便把手中酒盞狠狠摔在地上。
可這一摔之下,后堂里頭并無動靜,兩邊帳幕也無聲響,劉高愈發(fā)心覺不妙,又拿起黃信的空盞,奮力摔去,卻猶自毫無反應(yīng)。
花榮這廂非但搖頭大笑不止,更把桌上自己的酒盞推給了劉高面前,劉高接過那酒盞,舉在半空,顫顫巍巍,摔也不是,不摔也不是,正自猶疑,便聽那后堂有人高聲大笑。
劉高回頭看去,手中酒盞登時把握不住,啪地摔在地上。但見那后堂兩邊帳幕同時走出幾個軍漢,一個矮挫,一個黃須,一個白面,為首那個,個頭不高,面皮略黑,相貌英武,手中提著兩柄漢劍兀自滴血不止。
不是“及時雨”宋江,卻又是誰?
原來那日自小李廣花榮決計追隨劉備左右,劉備當(dāng)晚就與花榮等人商議,并當(dāng)即定下了計策。
他料想眾兄弟在花榮寨里住了許多時,如今殺將起來,難免走漏風(fēng)聲,那時花榮的小寨必定已被那劉高的哨子盯死。但劉高吃過大虧,絕不敢?guī)П菊﹤€雜魚來拿花榮,須求救于青州知府。
劉備從花榮處得知,青州府上,專管這三山地界的軍官,第一個便是兵馬都監(jiān),鎮(zhèn)三山黃信,第二個是青州指揮司總管本州兵馬統(tǒng)制,霹靂火秦明。
不管來的是誰,他們要拿自己這些兄弟,無外乎是打清風(fēng)山,亦或是花榮的小寨。
要殺那劉高,便是趁此。
只須先瞞過北寨細子,隨即將他大寨的大部兵馬引開,那么要殺劉高,憑他們幾個好漢的手段,實是易如反掌。
這計策關(guān)鍵就在于,除了自家?guī)讉€兄弟,滿清風(fēng)寨并無人知曉,那清風(fēng)山早已是人去山空,否則此計,怕是難成。
……
單說鎮(zhèn)三山黃信,帶著清風(fēng)寨和自己的本部馬軍傾巢而出,追了幾個時辰,方才追上了“清風(fēng)山賊寇一伙?!?p> 列位要問,都是馬軍、追幾個步行的怎地要追這許久?
原來這幾個都受了花榮的將令,教專走近山小路,不得歇息,不得走大路。
黃信所部卻是痛快飛似出了大寨,可不多時就只得下馬步行追趕,豈是好追的?
黃信當(dāng)下拿住了幾個“賊寇”,一問之下,竟說都是花榮底下的軍漢,黃信不信,教他們與清風(fēng)山南邊大寨的馬軍核對各類口令,幾個“賊寇”皆對答無誤。黃信猶自心疑,將他們都捆了押解回寨。
才進了寨門,便見公廳內(nèi)外尸首遍地,不由心中一凜,情知中計。這時有軍漢踉蹌跑來稟報:
“稟黃相公,花知寨帶著幾個賊人,將公廳上兄弟殺傷大半,劉……劉知寨?!?p> 黃信大驚,乃喝問:
“劉知寨怎地了?”
軍漢道:
“劉知寨并其恭人,皆被花知寨并幾個賊人梟首,有人見那花知寨自回了北寨,取了家小,隨后都投二龍山方向去了?!?p> “哎呀。”
黃信大叫一聲,氣得幾乎落馬。
畢竟接下來鎮(zhèn)三山如何應(yīng)對,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