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劉備正待進那作坊,忽聽身后有人大喝。他轉(zhuǎn)頭看去,正是迎他進店那個火家。
那火家這時也看出是他,又見他手中雙劍,也不多言,轉(zhuǎn)身便走。
劉備本欲去追,奈何地板下狹窄低矮,急行不便,又想左右追不上他,既然已就如此,便由他報信,我先殺了作坊里一干賊人再說不遲。乃提劍殺進作坊。
作坊里三個火家早聽到外邊有人叫喊,這才發(fā)覺來了生人,急忙各操刀斧,向著劉備撲來。
作者按:就這幾個雜魚,別說他們面對的是咱們巔峰時期的劉皇叔,便是原著中怒殺婆惜的宋三郎,也未必就栽在他們手里。(當然,招安以后的宋公明另說。)
但見那暗紅墻壁上燭光幾個明滅,便有幾聲慘叫次第響起,同時血紅飛出,將墻壁上濺的滿是,暗紅成了鮮紅,倒似新刷的紅漆一般。
劉備殺了幾個賊人,順手提了一碗燈,就從作坊中一矮梯爬出,上邊原來是間鎖著的耳房。
他順著門縫斬斷鐵索,才出了門,四下便有無數(shù)火把照將來。
原來是客店老板娘與后頭十多個火家,并外面幾家小店里不知多少搗子都是一伙,聽聞事敗,都拿了家伙殺將出來。
這廂劉備見了,大喝一聲“來的好”,便也扔了手中燈,倒提雙劍,迎著群賊殺入人群。
這一伙鳥男女人數(shù)著實不少,里里外外何止三五十人?只眨眼間便把個“及時雨”牢牢圍在當心。
遺憾的是,人數(shù)雖眾,畢竟烏合,哪里夠劉備放在眼里?
但見他于無數(shù)叉鈀棍鐮之中,一對漢劍舞得好似亮翅的白鶴,飛上飛下,忽前忽后,看似劍招悠揚,實則詭譎難測,一時四邊頭顱亂滾,血雨橫飛,眨眼之間,便有十數(shù)個鳥男女慘死于他顧應劍下。
“媽的媽我的姥姥?!?p> 鳥男女們暗叫苦也,他們何時見過這般奢遮的好漢?許多人登時唬得肝膽俱裂,轉(zhuǎn)頭便走,其余的一見人都走了也便不再耽擱,都作鳥獸散。
劉備追上殺一陣,又殺死數(shù)人,這才回了客店。
因怕嚇著釧兒,劉備先在店里尋件干凈衣裳換了,這才歸在房內(nèi),與陳廣見了,低聲盡敘了黑店事。陳廣早在屋中聽得外邊喊殺,此時又聽他說,便知首尾,乃贊道:
“哥哥真神算也?!?p> 劉備嘆道:
“可惜走了那婦人?!?p> 劉備無心留宿,乃商量即刻啟程,趁夜離開此地。而為防半路遇著大蟲賊人,陳廣更把釧兒背在身后,使繩索束得緊了。
兩個取了火把,馬廄里解了馬,便一把火燒了客店并幾家店面,離了此處。
……
宿雨凄凄,輕雷隱隱。
幾點幽光,如在驚濤洶涌中迷失的孤舟,無助搖曳。撥開千重枝杈的遮攔,逶迤蛇行。
山中夜行本就兇險,且不說大蟲山賊之害,單是這雨夜山路泥濘難行,不辨方位,就危難得緊。若是迷失于山中,遇到氣溫驟降從而身體失溫,更有性命之憂。
原來劉備陳廣兩個自離了客店,不稍半個時辰,山中便電閃雷鳴,飄起春雨,這對于又乏又冷、牽著兩匹駿馬趕路的三人,無異于雪上加霜。
正心焦時,忽見前方高處有光亮閃動。
劉備三人大喜,便向著那邊趕去,不多時,見前邊立著一座石碑,天黑看不真寫些甚么,左邊臺階盡頭,確是一處廟宇。
劉備陳廣對視一眼,不由都是皺眉,可也沒奈何,便向廟里走去。
常言道:過山勿坐,逢廟不歇。
劉備兩個怎不知其中道理?只是眼下光景他兩個倒不打緊,釧兒身上襖子卻早濕得透了,急需避雨將歇,烤火取暖。
上得長階,終于來在廟上。這廟雖是朱墻斑駁,禪門殘破,卻暢通無阻,并不見僧人。
劉備倒吸一口涼氣,先自進了廟里。
來在寺中,就廟門底下拴了馬匹。
繼續(xù)上步時,但見庭中廊腰縵回,檐牙高啄相擁而出,四角各有一座石燈,俱是草色,圍向一座三層八角經(jīng)幢。
三人抬頭看去,前邊光亮處,有座大殿,朽爛匾額上爬滿了藤蔓,雖遮住兩個字去,猶勉強可以辨出,是“大雄寶殿”。
三人走近前來,劉備乃隔窗大聲道:
“滄州過客,差錯了宿頭,躲避到此,多有叨擾,還望海涵?!?p> 話音方落,但聽“砰”一聲,那大殿上四門大開,同時周遭一片鑼響,有公鴨嗓怪叫一聲:
“孩兒們前后頭圍定,休教走了幾個牛子。”
小釧兒嚇得小臉煞白,劉備陳廣皆道“不好”,果然遭了賊人,隨即各亮兵刃。
雨夜中四下正不知多少賊人,都從殿前后,寺門出來,吹起火把,各持家伙,眨眼間便將三人圍得定了。
正面四門開處,燈光愈盛,明亮中走出三個黑影。
劉備抬頭看去,但見:
左邊一人,五短身材,生得獐頭鼠目,形貌崢嶸,著一件駝褐色衲襖,手中倒提一條熟鐵棍。
右邊一人,身材瘦長,三牙掩口髭須,白凈面皮,頭上裹著頂絳紅頭巾,手中持一把吳鉤劍。
中間一人,臂長腰闊,赤發(fā)黃須,眼似銅鈴,身上披著一領棗紅纻絲衲襖,手中一柄九齒虎牙刀。
一個嘍啰小跑著走進前去,垂著首只跟這幾位頭領說了幾句,三個頭領面上便都各露猙獰,須發(fā)戟張。劉備這廂看得仔細,分明是客店里初見那個火家。
“這廝好狗膽,真?zhèn)€踏破鐵鞋無覓處,孩兒們,給我捉活的,爺爺要拿這牛子心肝來,造三分醒酒的酸辣湯?!?p> 那矮個子提著公鴨嗓爆喝一聲,第一個欺上前來,隨即滿寺嘍啰發(fā)聲喊一齊動手。
陳廣忙叫釧兒捂了耳朵閉著眼,小丫頭口上答應的好,時不時便岔開手指,縫隙中偷看,看了一眼,身子便不由猛打個激靈,嚇得哭出聲來。
作者按:釧兒丫頭此時在陳廣背上,看得都是他背后的強人,并不知父親手段如何,只知道對面無數(shù)兇人,刀槍如林,向著自己面上胡亂戳搠過來,垂髫丫頭幾時見過這般光景?陡然看了怎能不哭?
話說回來,雖然小丫頭看去好似兇險,實則她父陳廣猶自從容。小鐵槍名不虛傳,端地是條好漢。
但見他手腕子一抖,那鐵槍便甩了個槍花出去,卷起火光中無數(shù)雨水,叮鈴鈴輕響幾不可聞,而每有水珠落地,便有一名強人隨即倒下,眼看著夜雨中青磚上、些兒個紛亂腳步,各色鞋襪,緩緩落下帷幕。
向來贊人槍法,都道是“槍出如龍”,提及龍時,又說是“水不在深,有龍則靈”,“車如流水馬如龍”,“行到平詳莫問蹤,但看水繞是真龍?!?p> 可見水之于龍,如虎添翼,龍離了水,則非真龍也,那么“小鐵槍”這條龍,保真么?
當然保真。
若說是“小鐵槍”人隨槍走,槍出如龍,那此時寺廟里這數(shù)百個清風山的嘍啰,便好似海中狂浪一般,教那桿鐵槍蛟龍入海,掀起無數(shù)驚濤駭浪,一槍掃出,將人群從中間蕩開,浪頭翻涌著向后一層層退去,挑翻撞倒一片賊人。
劉備這邊正斗著持棍的矬賊,一時瞥見陳廣手段,心下不由贊嘆,思忖上次得見這般光景,已去千年,那條銀龍曾經(jīng)也似“小鐵槍”陳廣這般,助自己破浪而行,拿下漢中。
眼前棍風掃過,劉備定了定神,教左手雌劍引去,右手雄劍疾出,刺他面目。此時劉備已回過神來,決計要懲治這般食人的惡賊,手段狠辣,便不似方才隨意散漫。
那矬賊一條熟鐵棍初時還能勉強抵擋,陡然見劉備發(fā)起狠,一時便只有招架之功,毫無還手之力,急的他口中大呼:
“燕順哥哥救我?!?p> 不等他話音落下,劉備眼角余光早見兩條黑影、就燈光下欺近前來。
“王英兄弟頂住,哥哥來也。”
畢竟劉備性命如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