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命的家,就在華武路旁邊那片待拆的老住宅區(qū)里。
這一帶的確沒什么人住了,剩下的幾戶也將在最后半個月期限里搬走。
聞命其實不常在家,他今天十九歲,即將讀大二,平時都住校。只是這會兒正好暑假,夜排檔生意好,他以前在奶茶店打過工,會做幾款冷飲,就想著趁這段時間搞點錢。
回到家把盛飲料的桶洗干凈,放到院子里晾。又將檸檬、楊梅浸泡起來,忙活完這些沖了個澡后,聞命給自己煮了碗清湯面,坐到客廳的舊沙發(fā)上狼吞虎咽起來。
一旁的茶幾上擺著只相框,里頭是一家三口的照片。
照片里的父親戴著黑框眼鏡,面容削瘦;一頭濃密卷發(fā)的母親,雙眼笑成月牙狀,一看就是個大美人。父親抱著六歲的聞命,母親倚在父親身旁,一家人其樂融融。
可惜,這樣的情景在那之后,就再也不曾出現(xiàn)過了。
聞命六歲那年,父母親去泰山旅游。結(jié)果,一去不回。
聞命的爺爺奶奶報了案,警方在泰山附近一家酒店發(fā)現(xiàn)了父親的車子,卻查不到夫妻二人的蹤跡。
這起詭異的失蹤案,到現(xiàn)在依然毫無線索。
爺爺在三年后撒手人寰,相依為命的奶奶也在五年前患上老年癡呆癥。聞命要上學,沒法整天守著奶奶。在社區(qū)大媽的建議下,把老太太送去了養(yǎng)老院。
父母留下的積蓄不多,雖說他有獎學金,但過日子總得花錢,尤其養(yǎng)老院每個月還得三四千塊。他不愿意把爸媽留下的這套房子賣掉,只好拼命打工。
高中的時候,同學們都還在花父母的錢上各種昂貴的培訓班,聞命在跑腿、送外賣。
大學,同學們用著最新款的手機打游戲,聞命在代練、當網(wǎng)管。
暑假,同學們組織去旅行,聞命在擺攤。
也不是毫無怨言,但一想到奶奶每次一見到他,就像個小孩一樣開心的直拍手,口齒不清地喊著“命兒,奶奶的命哦”,聞命心底所有的委屈,就會頃刻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生活從來都不是件容易的事,不是嗎。這世上大部分普通人活的都很辛苦,不管上天給了我什么樣的命運,我都會努力走下去。并且,走好每一步!
每當快累癱的時候,聞命都會這樣告誡自己。
火速干完面,洗好碗,躺到床上。
平時睡覺前他都會過一遍帳,默算一下賺了多少。但今天也不知道怎么了,腦海中竟然頻頻出現(xiàn)那只狗的畫面。
跑起來的姿勢太奇怪了,東歪西倒、四肢不協(xié)調(diào),難道那狗得了癲癇,或者狂犬???
聞命是學醫(yī)的,很自然就想到了這種可能性。
“要不給監(jiān)管局打個電話?”
“那個店老板認得我,如果我把他的店給點了,怕是不能再出攤了。”
聞命很有自知之明,他身體底子是很好,但也打不過那兩個壯漢。
不畏強權(quán),說起來很有氣勢,但他這種窮屌絲,很難不為五斗米折腰。
“可是,萬一那狗真有病,又被不知情的客人吃了,肯定會出事?!?p> 仔細一想,聞命覺得那條狗越來越不對勁了。
叫聲很怪,眼神更怪。
說不出什么感覺,就是莫名覺得不像條狗,反倒像極了人。
想多了。
聞命自嘲地搖搖頭。
最近一個月,每天只睡四小時。白天代練、晚上擺攤,連拉個屎的功夫都不放過,上讀書網(wǎng)站刷書幣,怕不是累到出現(xiàn)幻覺了吧。
現(xiàn)在將近凌晨一點,那家店鋪看樣子已經(jīng)收檔了。明天一早打電話給監(jiān)管局吧,總不能明知道會出事還當沒看到。
做出這個決定后,意識漸漸模糊,聞命很快就睡著了。
...............
【滿足觸發(fā)條件】
【歡迎來到山海界】
一個分辨不出性別、年齡的聲音,突然響起。
【請在接下去的時間內(nèi),保持生存幾率,并盡量避免受到傷害】
【倒計時 7:00:00】
聲音聽上去沒有任何情緒,像是AI模擬出來的人聲,但沒有那么機械生硬。
聞命迷迷糊糊睜開眼,還沒反應(yīng)過來是怎么回事,一股濃重的血腥味撲鼻而來。
他皺了皺眉,惺忪的雙眼登時聚焦。
只見,頭頂不是家里的天花板,而是一片漆黑夜空。
更詭異的是,夜空中高懸著一顆碩大圓球,散發(fā)著幽綠光芒。
而他此時躺著的也不是單人床,而是...一個坑!
“什么情況?!”
聞命心底暗自一驚,本能地想坐起身,結(jié)果左手一撐,掌心一片濕滑。并且,觸感非常奇怪。
聞命不敢亂動,眼角余光瞟到左右兩側(cè)似乎密布著一根根的東西。他小心翼翼地扭轉(zhuǎn)頸部,就看到令人頭皮發(fā)麻的一幕。
一塊破布底下,露出一顆死人頭,仰面朝天的死人臉,雙眼瞪大、怒張著嘴,一副死不瞑目的慘狀。
而自己竟然與對方臉帖臉地躺著。
聞命讀的是法醫(yī)專業(yè),大部分普通人害怕的尸體,對他來說卻是日常打交道最多的大體老師。但是,這帖臉殺來得太突然,換誰都扛不住。
他渾身寒毛豎起、心臟狂跳,極力壓抑著心底的驚懼,控制著呼吸開始觀察周邊。
很快,聞命就明白自己此時身處何地。這不僅僅是個大坑,還是滿布尖銳管狀物的陷阱。
而他身下就是一具被尖管刺穿了的尸體。
這么一來,按住尸體借力的話,就存在很大風險了。
想到這里,聞命渾身繃緊、腰腹發(fā)力,一點點地讓自己坐起身來。
他與那具尸體之間,隔著一塊黑綠相間的布,旁邊的管狀物上還掛著幾根繩子,隨風輕輕擺動。
聞命非常敏銳地意識到,這塊碎布和繩子,應(yīng)該來自于降落傘。
空降失???
對方是因此而死在這個陷阱里了嗎?
沒人能給他答案。
這是個土坑,圓形,直徑約摸有五米。很深,足有兩人多高,兩邊的土壁上,隱約可見工具挖鑿的痕跡。
視線可及范圍內(nèi),沒看到任何建筑。所以,大概率是在野外,而不是城市里。
聞命與身下這具尸體,差不多在圓心偏左的位置,周圍高低錯落插滿了一根根管狀銳器。
好險!
剛才如果直接翻身下去,怕是會被扎成豪豬。
聞命后背沁出一層冷汗。
摒住呼吸,借著幽綠光線,仔細觀察了一番。
管狀銳器數(shù)量不少,每根管子之間約有10厘米空隙。
整個布局像是用來抓捕野獸的陷阱,按照坑洞的規(guī)模和管子排布間隙來看,獵捕目標的體型起碼得是成年狼這個級別的。
“所以,我這是在做什么畫風離奇的噩夢?”
聞命心底自問,伸手掐了大腿一下。
疼。
無比真實的感受。
體感溫度很低,最多只有二十來度。而此時的江南市,正處于數(shù)百年不遇的高溫天氣,白天四十多度,夜里少說也有三十多。
吸了吸鼻子,除了血腥味以外,還嗅到腐臭和某種刺激性氣味。
人在入睡后,大腦只有小部分區(qū)域維持運作,大部分處于休眠狀態(tài),感知力不會這么敏銳且具體。
視覺、嗅覺、觸覺,包括體感,都相當清淅。
并且,左手掌心被血跡蓋住的地方,一串像是刻在皮膚上的數(shù)字,正在不停跳動著。
【6:57:06】
所以,自己并不是在做夢!
“怎么回事?穿越進什么奇怪的恐怖游戲里了?”
聞命想起先前那個奇怪的聲音,試著問道:“系統(tǒng)?”
等了足有一分鐘,沒得到任務(wù)回應(yīng)。
如果真是游戲的話,肯定會發(fā)放個任務(wù)之類的東西,但沒有。
排除一切不可能,剩下的答案再離譜都是真相。
所以,自己怕是撞邪了!
做為一個不那么堅定的唯物主義者,聞命對鬼神之說,從來都抱著一種敬而遠之的態(tài)度。
雖然這是個匪夷所思的想法,但除此以外,他實在找不到別的可能,解釋得了自己此時所面對的狀況。
為什么?
自己又沒去過不該去的地方,天天早起晚歸拼命搞錢,也沒遇上過什么特別的事...
不對,還真遇到過。
那條狗!
腦海中剛浮現(xiàn)這個念頭,身下微微一晃。
聞命登時緊繃起來,不管是什么,先想辦法下去。
他身上只穿著睡覺時的褲衩和背心,沒有攜帶任何外物,唯一能借力的只有身下這具尸體。
土壁與尖管子之間有一圈縫隙,聞命猜測那是獵人下來回收獵物時,方便走動特意留出來的。
大概估測了一下,縫隙距離他不到一米。如果是平地,跳過去輕而易舉。
可問題是,他現(xiàn)在連站起來都存在很大風險。
是,他是說過,不管上天給他什么樣的命運,他都會努力走下去??墒牵郧霸僭趺葱量?,走的起碼是陽間路。
突然畫風急轉(zhuǎn),把他拉進這種鬼地方,還讓他躺在一具尸體上面,算怎么回事。
咋的,嫌他日子過得還不夠艱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