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姜澤正在后院里打掃落葉，掃帚剛要掃過，地上的落葉卻忽然被不知從何而來的風(fēng)吹散。
有人來了，姜澤知道那不是松仙。
“哎呀，澤兄，你這后院收拾得不錯(cuò)啊?！?p> 姜澤轉(zhuǎn)過頭，看著四處打量的乾元真人。
“招待就免了啊，我這次來，就是送個(gè)信。”乾元臉上帶著捉摸不透得笑，兩指間夾著一片紙，送給姜澤。
姜澤接過，目光從乾元身上轉(zhuǎn)移到信上，再抬頭要問乾元時(shí)，他卻不見了。
姜澤看著信，再看看滿地落葉，想了想，還是放下掃帚，回屋里去了。
昨日傍晚，姜林瀾剛抄寫完書，正伸著懶腰，忽而聽見門開，嘎吱作響，她趕忙收手，端坐，佯裝鎮(zhèn)定地轉(zhuǎn)頭，卻看見是乾元真人靠在門上，左手還提著一壇酒。
“小女見過真人，不知真人所為......”
“我還能來干嘛？我來給你道喜呀?！?p> 乾元不等起身作揖的姜林瀾說完，自顧自地走進(jìn)屋里，拉過一把椅子坐下，大手揮過姜林瀾的桌面，筆墨紙硯被掃回桌角，憑空造出兩碟酒碗。
“道喜......?”
“你還不知道？你要成親咯！”
此話一出，宛如晴天霹靂，姜林瀾強(qiáng)鎮(zhèn)住驚慌的心，剛要發(fā)問，乾元又自說自話。
“哦對(duì)啊，現(xiàn)在還只是說媒，你不知曉也是正常，不過嘛，我看你的親家和你爹倒也談得和氣，應(yīng)是八九不離十咯?！?p> 姜林瀾不經(jīng)意地把手搭在椅背上，眼里是一閃而過的悲痛。
“這樣啊......”
“不說了不說了，我這好酒都帶來了，你總不會(huì)讓我又提回去吧，誒，可別說我跟你喝不合禮數(shù)，這是你的親事，自然不須帶其他人?！?p> 姜林瀾心中萬千思緒，野馬奔騰，最后還是定住心神。既然真人在這兒，說不定爹就是想借他告訴我呢。想到這，姜林瀾勉強(qiáng)扯出一個(gè)笑容，坐下，舉酒對(duì)碰。
起初喝完一碗酒要一盞茶的時(shí)間，后來是一炷香，再后來六彈指，再再后來，烈酒入喉便追上眼淚從臉頰滑落的速度。
“怎么回事啊，閨女？怎么哭了？”
姜林瀾紅著臉，腦袋已不甚清醒，但臉上還是平靜，只是兩行清淚滑落。
“女子出嫁可是大喜啊，怎么還哭了？有什么心事說給我聽，我也算你一個(gè)親戚嘛?！鼻@得很慌張，擔(dān)憂。
姜林瀾剛要開口，卻感到眼淚好似要沖破堤壩的江流，只能擺擺手，偏過頭去。
“哦——我曉得了，是姜澤那小子對(duì)不對(duì)？”
乾元一提到姜澤，姜林瀾便低下頭，止不住地流淚，無言成了最好的答案。
乾元見她這副模樣，望向遠(yuǎn)方，眼里似乎是深深的感概、悵然。
接著他把酒碗猛摜在桌上，嚇了姜林瀾一跳。
“可惡的包辦婚姻！唉，你們凡人就是太多規(guī)矩了，想我們仙界，哪還能有這種父母訂了親事卻不過問兒女的情況！”
姜林瀾驚訝的眼神與乾元憤怒的目光對(duì)撞。大小姐沒有想到真人竟對(duì)此事如此上心，更沒想到他竟幫自己說話。
“這樣，現(xiàn)在我就去找你父母討個(gè)說法，真是豈有此理！”
乾元在慍怒之下動(dòng)了些真氣，瞬間房里便有千鈞重壓，姜林瀾忙拉住他，不住地?fù)u頭。
壓力緩緩消失。乾元再次坐下，眼神里是無盡的憂愁、哀傷。
“這......畢竟是，爹娘給我訂下的親事，小女違背不得，而且，我對(duì)姜澤倒也......”
話說到這，姜林瀾的臉又紅了幾分。
“說，說不上......喜，喜歡......”
她的聲音細(xì)若游蚊，乾元?jiǎng)佑昧诵┥裢ú趴翱奥牭靡姟?p> “還說不上喜歡！你一提到他，話都說不明白了！”乾元笑了。
“閨女，這感情的事只有你和另外一人說了算，也別聽爹娘的，他們給了你血，給了肉，但你這顆心，是你自己造出來的，你要喜歡誰，就要義無反顧地喜歡！”乾元指著自己的心，雙眼堅(jiān)定地看著姜林瀾，姜林瀾卻不敢正視他，或許也不敢正視自己。
乾元嘆了口氣，又灌下一碗酒。
“姜澤他知道嗎？”
姜林瀾輕輕地?fù)u了搖頭。
乾元摩挲著下巴，似乎在思索，良久，他一拍手?！斑@樣，婚約的事，我來管，你現(xiàn)在，馬上給姜澤寫封信，把你的心意痛痛快快地說出來！”
“現(xiàn)......現(xiàn)在？”
“現(xiàn)在不說還要等什么時(shí)候說？等你又猶豫起來？等你的爹娘又在背地里給你找個(gè)相公？還是等姜澤被人捷足先登？寫吧，我給你送！”
嗒。
“你今天，心神不寧??？”松仙慢慢收拾掉剛吃下的棋子。
姜澤不回答，只是嘆了口氣，他捂著嘴，緊皺著眉頭，但似乎并不是為棋局發(fā)愁。嗒。
“修煉遇上瓶頸了？”嗒。
“還是......”嗒。
“那位大小姐來找你了？”姜澤落子的手停住，放下，他笑了，是那種被猜中后無可奈何的笑。他從懷里拿出那紙書信遞給竹君。
“今日早起，念四書，誦五經(jīng)，先生頗為得意，許我片刻休息，便到胞妹閨房，共讀傳奇，精絕處，不住嘆息。收書離去，心猶未離，恰此時(shí)遇見家嚴(yán)，不免惶恐，所幸未見藏書，只與我說先生如何夸贊，他如何歡喜，待家嚴(yán)移步，慶幸之余，更覺驕傲。生得女兒身，未必不能是圣人門生。
用過午膳，踱步后花園。雨過天晴，夏末陽光正好，心情舒暢，情緒輕快。有木棉尚懷雨珠，花瓣高抬，似是挽留；黃雀立在枝頭，張望良久，仿佛等候。連日烏云去了，只覺如釋重負(fù)，連帶藍(lán)天白云，縱使平常，亦可愛猶足。
日落，院里靜了，唯有鳥啼、蟲鳴隱隱，伴我抄寫書經(jīng)。這一日便過去了?！?p> 松仙邊品茶邊看信，眉頭堆滿疑惑，這小妮子寫了一長串，可都是些不足為道的家常，所為何事？
“東拉西扯，不過家常，但不知為何，我決意寄君如此家常?；蛟S，君是那夏蟲、那黃雀、那木棉花、那藍(lán)天白云，是我歡喜的緣由。
那自然，這些都值得說與你聽?！?p> 看到最后，松仙方才了然，他不禁一笑，現(xiàn)在的人表心意的法子可比他那時(shí)精彩多了。他看向姜澤，姜澤不語。
嗒?！八裕思叶急戆琢?，你的心意呢？你，喜歡她嗎？”
“唉?！编?。“我也不知道?！?p> “我只是......喜歡她向我訴說時(shí)的感覺，喜歡......和她聊天，我只是希望她活得痛快、歡喜，希望她別壓抑著自己?！?p> 嗒。松仙落下一子，以異樣的眼神看著姜澤。姜澤此刻盯著棋局，完全沒感覺到。
嘭！“哎喲！”出其不意地，竹君在姜澤的腦門上不輕不重地彈了一下。
“笨哪，這不是喜歡什么是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