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愛是自我束縛
白布蓋過頭頂,凄冷慘白的燈光照得宋灝那張臉毫無血色。
他低垂著頭,跟著車去往太平間。
太平間在醫(yī)院的地下,很大,很冷。
里面有家屬在哭泣,撕心裂肺的嚎啕大哭。
他看了眼媽媽。
媽媽的眉眼中似乎帶著愧意,冰冷的尸體再也不會有體溫了。
“節(jié)哀?!贬t(yī)生嘆了口氣,道了一句。
他紅著眼,一言不發(fā)。
上課賺錢什么的,已經(jīng)不重要了,他現(xiàn)在只想待著媽媽身邊陪陪她。
太平間里哭泣的家屬一個接一個離開,最后只剩下他了,醫(yī)生看了眼他,倒也沒勸,只是讓人注意一些。
以前總在電視里看到太平間,如今他也進來了,他輕輕地將腦袋靠在媽媽懷里。
“宋灝?!睅е獾呐曉陂T口響起,他回過頭去,就見唐棠氣喘吁吁地站在那里,沒進來,清澈的眸子里充斥著擔憂。
他抿了抿唇,平靜地起身,只是趔趄了一下,又很快扶住了旁邊,慢慢走過去,啞聲道:“你怎么來了?”
她是在約定好補課的時間,沒看到他過來,發(fā)消息也沒回,問同學過后,才知道他接到了醫(yī)院的電話,失態(tài)地回了醫(yī)院。
這才趕過來,誰知道已經(jīng)晚了。
澀意卡在了喉嚨處,她看著那赤紅的眼,軟聲道:“阿姨她只是太累了,所以去天上的云朵里睡覺了?!?p> “和風細雨,以后都是她在跟你打招呼?!彼龜D出一個算不得燦爛的笑,甚至眼眶是紅的,霧氣都氤氳了那烏潤的眸,“以后走到哪里,她都會陪著你的?!?p> 母親這個角色,在宋灝的世界里,是一種支柱,所以聽說醫(yī)院的事情之后,她趕過來的了。
老實說,她很擔憂。
擔憂他一蹶不振,擔憂他在宋阿姨死后,就徹底頹廢了。
宋灝看著面前的少女,安慰人的話算不得技巧高超。
但是她眼底有同等的難過與悲傷,眼淚一直在眼眶里打轉,還倔強地不要它掉下來,露出的笑也不算多好看。
但他竟然覺得這個笑,是他見過最美的笑。
脆弱的花朵顫顫地伸出自己的枝葉,想為他擋雨。
“唐棠?!彼胧鞘Э?,半是放縱,將她摟進懷里,緊緊地抱著,像是要將她嵌入身體一樣。
他縱然有些瘦,可抱著她的時候,還是足夠將她完全籠罩進去。
陰冷的太平間,藏著多少人想要見的人。
他抱了很久,唐棠一直沒催,只是靜靜地任由他抱著。
沒有感覺到濕潤,只有慢慢平復下來的呼吸。
他是個很強大的人。
唐棠多少放心了一些。
這樣總不會被打倒了吧。
好半晌,他松開她,卻并沒有拉開多少距離,垂眼輕聲道:“謝謝你能來?!?p> 他想,如果他的世界在失去媽媽后,是一片漆黑。
那么她的出現(xiàn),就帶來了丁達爾效應。
那束光不偏不倚,正好透過層層障礙,落在他身上。
于是他仰頭望去,看見了自己的光。
“走吧,還要辦理一些手續(xù),過些時間,再來接媽媽回家?!彼麊÷暤溃酥频厥栈刈约旱囊暰€。
想用她來填滿自己的世界。
電梯門打開,意料之外的人出現(xiàn)在她的視野中。
她詫異喊道:“哥哥,你怎么在這里?”
唐溫明的目光掃過兩人有些過分近的距離,露出溫和的笑:“聽說你同學出了事兒,我找醫(yī)生打聽了一下,過來看看怎么樣了。”
他向來柔和的眉目中帶著幾分憂愁:“還好吧?節(jié)哀?!?p> 宋灝深沉的目光鎖定他:“嗯。”
他因為課程需要,以及一些待人處事,學過些許微表情心理學。
雖然不夠深,但是卻能明顯地看出來,這人眼中的憂愁跟關切是假的。
虛偽得不能再虛偽,那張憂愁面容后,是一張笑面。
在高興什么?
寒意鉆進骨子里,他看著對方自然而然地伸手要去牽唐棠。
唐棠不著痕跡地躲了過去,聲音軟軟的:“走吧哥哥,這里沒事兒了?!?p> 那張皮下的笑面沉了下去。
“唐棠,我跟你一起送你哥哥回去,還有些事情想請你幫忙?!彼惺艿搅藖碜悦媲斑@個男人身上的,巨大的危險。
像是蟄伏在暗夜中的兇獸,不知何時就會從暗處撲出,撕扯你的喉嚨,鮮血淋漓。
太危險,他對她的處境感到擔憂。
“好啊。”她其實也不想跟唐溫明待在一塊兒。
她怕他又表白,又說些讓她感覺大限將至的話。
唐溫明將這一幕都看在眼里。
腦中有個聲音在不停地蠱惑他,慫恿他:敲碎礙眼的頭顱,獨占他的珍寶。
可是對上她望過來時,藏著擔憂的神色,那樣的聲音似乎就沒了蠱惑性。
“哥哥,胳膊還好嗎?疼的話,記得喊醫(yī)生幫忙揉一揉?!彼P心他,也害怕他。
唐溫明不知道自己有沒有做錯,但是他知道,他無法收手。
罪惡像是一架沖向懸崖的失控火車,他能做的,就只有掏空里面的所有燃料。
等待著慣性到來,墜進深淵。
很快就到了門口,他拉住了她,彎下腰來,伸手將她耳邊的碎發(fā)拂到耳后去,黑眸里噙著淺淺的笑:“糖糖,不要怕哥哥,哥哥以后都不這樣了,好不好?”
愛是克制,是束縛,是甘愿套上禁錮。
如果她愿意愛他,他想,他應該可以接受。
她卷密的睫毛顫了顫,水潤潤的眼睛帶著股難過的氣息,輕輕地抱了一下:“哥哥好好養(yǎng)傷,我們以后再說,好不好?”
他看起來很難過,可是她不知道該怎么辦。
“除了這些,糖糖沒有別的想說的嗎?”關于劉叔已經(jīng)在收拾她的東西,要搬到張家去的事情,她也打算瞞著他嗎?
“沒有?!彼f出這兩個字的時候,對面的人眼睛里的某種情緒好像斷了。
漆黑的風暴在眼底醞釀,他笑著揉了揉她的腦袋:“去吧。”
在沒有得到的可能之后,才會去強迫,去掌控,去強勢地索要。
如果有一丁點愛他的可能性,他都會留有一線。
但是,親愛的糖糖,我的妹妹,你為什么總是在向前,從來都不愿愛我。
總是將目光落在別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