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為什么,要哭呢?
是你將推入那一步的,為何哭的,是你?
她總以為,自己已然不在意了。
過去太久,太久了。甚至與那些事情相關(guān)的人,也都已經(jīng)死了。
很多時候,那些過往,已經(jīng)被她忘卻。
偶爾,在夜深人靜中,在午夜夢回時,也會憶起一些。
可那些日子,都過去了,再不會有人可以如此對她。
她已然成了天下至尊,還有誰膽敢對她有絲毫不敬?
可是,此時此刻,見了這人的淚痕,為何還會不甘?為何,還會恨?
“硯韞,這些傷,都是在筱國留下的?!?p> 她從不愿將這些事情講與他人,可如今,就像是傷敵一千,自損八百般的。
她親手將那些甚至未曾愈合的荒蕪痛楚,再度撕裂。
“是你親手,將我推入那里的。”
“你知道嗎?”時聿定定地注視著硯韞。
“殤蠱,是被蕭遠飏種下的。”
“寸寸筋骨斷裂,噬心蝕骨般的再接……”
“一次一次,似乎沒有盡頭。”
時聿緩緩說著,雙眸卻陷入一片空洞中,她似是陷了回憶,眸中再無絲毫光彩。
語氣輕緩地,就像不存在般的。
“沒有解藥,沒有止痛,沒有人?!?p> ……沒有人,一個都沒有。
太遠了,望不到盡頭……只有她一個,只有她一個。
可是……
好冷……好疼……
如果,如果,是死了,是不是,就好了?
那時,是真的疼啊……
疼得意識模糊,疼得幻覺四起,疼得甚至連死亡,都是那樣觸不可及……
“那時,甚至感覺活著,都是煎熬?!?p> 可她,不能死,也不會死。
“病發(fā)時,這每一道傷,都能要了我的命。”
“蕭遠飏就是這樣,每次當我以為要死的時候,他總會讓大夫?qū)⑽抑魏?。?p> “一次次,一遍遍,他似乎不會在這事上失去興趣。哪怕最后被我折磨致死,他仍是笑著,他復仇了。”
硯韞僵硬著身體,愣在原地。
蕭遠飏!
是蕭遠飏……
怎么會,怎么會……
“不該的,不該……明明,不該是他的,不該……”
“我不知曉,不知曉……”
硯韞腦中混沌,似乎只是在對自己呢喃,聲音低至幾不可聞。
“不知曉?”時聿只是凄凄笑著。
不知曉,硯韞啊,你告訴我,你不知曉?
“是你不知曉他與我有滅族之恨,”
“是你不知曉他只手遮天,位居筱國上將,”
“還是你不知曉他蕭遠飏為了復仇,根本不是怕死的?!?p> “還是,你不知曉自己究竟是怎樣狠絕,從來不去多想一下被你背叛的人,會經(jīng)歷什么?”
硯韞愣在哪里,雙眸空洞,是啊……
他只道時聿是南夙太子,就是被俘也無人敢欺侮于她。
他只道南夙沒落了,他血殤才有存活的可能。
他只道時聿終歸不會出什么事的。
他不斷為自己尋找借口,來稍稍掩蓋背叛時聿的愧疚。
卻怎么忘記了,從他與時聿離心開始,一切已無可挽回。
從最初背叛開始,他早已無可挽回,一千次一萬次,他,還是背叛了。
“硯韞啊……很多時候,我會想,”
時聿這次開口,聲線已然恢復如平常。她似是與平時一般,輕輕感嘆著過往。
“那時我若是不那般信任你,或許,也不會輸?shù)靡凰俊!?p> 時聿平復了內(nèi)心暴虐,重新帶上那層惑人的面具,溫柔又繾綣。
“我將黯旌交于你?!?p> 她依舊是笑著開口,眸底卻隱晦翻涌,她指尖輕撫著硯韞眼尾,動作溫柔至極。
可誰又知道,她內(nèi)心卻不斷涌現(xiàn)無盡瘋狂,無時無刻不在蠱惑著她,讓所有人為她陪葬!
“可你,差些就要了我的命啊……”
“明明,我從未傷過你,甚至是你的族人。可你,還是背叛了我?!?p> 說到這,時聿似是輕輕一笑:“錯了,從一開始,你就是有目的的接近,又哪里存在背不背叛的問題?!?p> 硯韞張了張嘴,卻什么也說不出來。
“對不起,…對不……起……”他什么也無可反駁,所能說的,只是‘對不起’。
對不起?對不起……又是對不起啊。
聽著他一句句‘對不起’,時聿心漸漸沉寂。
多久了?
那年被俘虜,父王僅僅只是一句‘顧全大局,太子責任?!?p> 南夙為求自保,就這樣任由敵國將她一國太子囚禁,拱手而降。予她的,僅是一聲為國捐軀,南夙兒郎。
她二十八萬南夙軍人,處于層層圍困下,退無可退,進無可進。
他們?yōu)槟腺韸^力戰(zhàn)斗,而他們的國家,僅僅只是茍且著,眼睜睜看著他們被逼至絕望下,自盡于彥青山谷。
他們所有人,都有自己的不得已,可被放棄的,卻獨獨是她們。
而他們,為何,從來只是那一句句對不起?
“硯韞,‘對不起’這三個字,沒有絲毫作用。”
“它只能一遍遍證明著,你對我的背叛?!?p> “只能證明著,允莫的死,”
“只能證明著,二十八萬軍人的性命!”
時聿咬著字,字字說著,語速緩慢,但卻讓人感到無名的心酸與痛楚。
不知何時,時聿雙眸間已布滿猩紅。
而明明上一秒還能溫柔替他拭去眼淚的人,下一瞬卻扣住了他脖頸,手上用力讓他逐漸有了窒息感。
時聿逐漸加重手上力道,硯韞眸中逐漸渙散,面上迅速漲紅卻沒有絲毫反抗。
心中抽痛,她一字一句說著:
“硯韞,午夜夢回,你可有絲毫的,念過那些人的性命?”
“硯韞,那是淳淳赤子之心!是個個熱血男兒啊!”
語道這里,時聿竟是紅著眼眶,順著眼角滑落滴滴淚珠。
“硯韞,你欠的,從來,不僅僅只是我?!?p> “二十八萬條性命!二十八萬孤魂,會來向你我索命!”
“你逃不掉的命債,我逃不掉命債?!?p> “硯韞,活著,從來,不是那么容易的?!?p> 時聿松開了手,任由硯韞癱坐在地上咳嗽,轉(zhuǎn)身離開,再呆下去,她不能保證,還會發(fā)生什么。
她還是失控了??偸沁@樣,總是臨近這幾天,控制不住自己。
無名的暴怒,失去理智,嗜血傷人。
我究竟,該怎么辦?你可能告訴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