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府門口，張銳腳踩俞祿，手按繡春刀，滿臉怒意。
街坊四鄰聽了動靜，在四周遠遠地觀望，不敢上前。
俞祿躺在地上，動彈不得，臉色蒼白，神情驚恐，齜牙咧嘴，冷汗直流。
片刻，自府門口往里看去，遠遠地出來幾人。
領(lǐng)頭的一個瘦削中年，腰背挺拔，眉頭緊鎖，氣勢洶洶。一個風流少年，大搖大擺地緊隨其后。正是賈珍父子。
兩人之后跟著幾個揉肩捂腰的小廝，面容上盡是哀色。
賈珍自府里出來時，腹內(nèi)怒火積郁，邁下臺階，見府門大敞著，管事俞祿被人踩在地上哀叫，不由臉上像被人打了一般，火辣辣的疼。
只是再抬頭看時，見那按刀軍吏身披的乃是飛魚服，霎時驚得呆愣原地。
他不是俞祿那般沒見識的粗人，以往也進過宮中的。這軍吏打扮他分明認得，與天子親軍錦衣衛(wèi)的穿戴一般無二。
他自不信有人敢在神京城中假冒錦衣衛(wèi)的，眼前這人衣料也是上佳，一身氣勢非凡，定是錦衣衛(wèi)當面無疑。
賈珍頓覺心里蒙了層烏云，再不復(fù)先前那般氣勢逼人，反多了幾絲畏怯。
他疑慮滿懷，怎的給李瑜送信之人竟是錦衣衛(wèi)？只是如今眼前的景象叫他無暇他顧，只得硬著頭皮上前。
賈珍走幾步當前問道：“此處生了何事，不知這位軍士為何將我這奴仆打壓在地？”
俞祿見救星來了，忙掙扎著呼喊著：“老爺救我！”
張銳見他掙扎，腳上一沉，又用了三分力氣，瞥了一眼面前穿著不凡的中年男子，隨口問道：“你就是秦業(yè)？”
賈珍聽俞祿呼救，先是臉色一黑，又聽張銳語氣不敬，心中又隱隱怒起。
只是如今哪里敢發(fā)作？只好昂首作態(tài)，道：“本爵乃世襲三品威烈將軍賈珍，不知家奴如何冒犯了錦衣衛(wèi)，還望手下留情，不要計較他的過失。”
張銳聽罷，眉頭一挑，心道原來是他。因以往聽范二說過的，此人同李爵爺有些齟齬，如今自己占了理兒，正好刁難他一番。
于是腳下不動，乃抱拳行禮，笑道：“我道是誰，原來是賈族族長。卑職錦衣衛(wèi)張銳，給賈爵爺見禮了?！?p> 賈珍見他行禮，還道他也忌憚自己權(quán)勢，故而臉上露出笑容來，卻又聽他說道：
“賈爵爺卻是養(yǎng)了一個刁奴，竟敢出言侮辱、動手襲打錦衣衛(wèi)。這個事兒，賈爵爺怎么說？”
賈珍臉上一沉，道：“張錦衣還請給本爵一個面子，本爵這就叫他給你賠禮。”
說罷，朝俞祿呵道：“你個天殺的狗奴，還不快給軍爺磕頭賠罪！”
張銳冷眼旁觀，止住他道：“賈爵爺此言恐怕不妥，卑職忝列錦衣衛(wèi)一員，如今飛魚服在身，可不止承著自己的臉面。
賈爵爺應(yīng)當知曉的，錦衣衛(wèi)乃天子親衛(wèi)。今兒個有人膽敢辱沒天子親衛(wèi)，便是犯了陛下的臉面！
卑職有心給賈爵爺一個面子，只是這陛下的面子，賈爵爺給得起么？
倘若卑職今日不施懲戒，放過這個刁奴，傳揚出去，世人還道錦衣衛(wèi)好欺。屆時人人都敢來冒犯，那將陛下的威儀置于何地！”
張銳說得起勁，眉頭高揚，神情肅穆，朝俞祿呵斥道：“你這刁奴，且隨我往錦衣衛(wèi)衙門走一趟吧！”
賈珍只覺著臉上火辣辣的疼，這張銳一席話，看似在斥俞祿，實則字字在針對自己。
這錦衣衛(wèi)是咸臨帝的臉面，如今俞祿言語不敬，動手冒犯，便是藐視天威，賈珍有心保他，只是再想不出什么法子挽救。
若不保他，也不知這俞祿什么下場，只是因其是自己的家奴，少不得自己也牽連到一個治家不嚴的責備。
賈珍左右為難，前思后想，仔細權(quán)衡了利弊，只得狠心嘆一句道：“皆是這刁奴作死，閣下自便吧！”
說罷，甩袖轉(zhuǎn)身，不再看俞祿。
俞祿躺在地上，聽了賈珍所言，更是哀切凄厲，嘶叫道：“老爺！老爺救救小的啊！”
只是賈珍再不理他，俞祿頓時心如死灰，癱軟在地，雙眼無神。
此時，自府內(nèi)又出來了兩人，乃是秦業(yè)、高伯主仆，見賈珍落了面子、俞祿受擒，心中長出了一口惡氣，大為痛快。
賈珍此番被張銳攪擾了私事，又因此失了一名管事，正煩躁的厲害，看著周圍人臉上表情似是在嘲弄自己，再無心待下去。
于是朝著賈蓉斥了一句，領(lǐng)著人灰頭土臉地走了。
張銳笑著讓開，請賈珍離去，看著他背影，臉上露出幾絲嘲笑。心想，果真同是爵爺，也有高低上下的分別，似賈珍這樣的，比之李爵爺，真如微星皓月。
張銳轉(zhuǎn)頭看向高伯，沒好氣地問道：“你家主人何在？我將書信交付，也好早些離去。”
秦業(yè)聽了，上前兩步道：“這位軍士，我便是秦業(yè)?！?p> 秦業(yè)方見過張銳顯威，雖其只是一個普通的錦衣侍衛(wèi)，無品無秩的，只是因其天子親軍的特殊身份，便無人能隨意冒犯，因此舉止小心謹慎，也怕惹了他的火氣。
張銳將信從懷中取出，交付給秦業(yè)道：“李爵爺書信在此，秦大人收下吧。”
秦業(yè)接過書信，笑道：“辛苦了，還請入府內(nèi)吃一杯茶歇歇腳再走?！?p> 張銳還道賈珍是秦業(yè)的客，本不愿再理會他的，卻見他此刻喜笑顏開，不由困惑，只說道：“茶水就不必了，還請取一根麻繩來，我好將這惡奴縛住，免叫他趁機跑了?！?p> 秦業(yè)見四鄰在外圍觀，便先將張銳請至府里，再使高伯去取繩子。
張銳同秦業(yè)步至院內(nèi)，問道：“我方趕了秦大人的客，如何秦大人倒還高興起來了？”
秦業(yè)搖頭嘆道：“哪里是什么客？這寧府與我家不對付，這次前來，乃是惡人登門啊?！?p> 張銳道：“冒昧問一句，我看李爵爺既然有信至貴府，想必同府上交情不淺，那寧府怎敢為難秦大人的？”
秦業(yè)道：“正因交情不淺，才致此人覬覦。
伯璋下?lián)P州前，曾與我家女兒訂下婚約。因其與寧府賈珍父子不合，現(xiàn)又不在京內(nèi)，故而便被上門刁難?！?p> 秦業(yè)說罷，又問道：“伯璋在揚州已歷一月，雖有書信前來，只是怎會由錦衣衛(wèi)親送？”
張銳恍然道：“我倒知爵爺有了婚約，不想竟是與老大人府上，方才若有失禮，還請見諒?！?p> “李爵爺現(xiàn)如今雖在揚州致學，只是卻領(lǐng)了陛下的差事，有我等百名錦衣衛(wèi)在麾下聽用。此番致信回京，乃為向陛下上奏公事，另附信交與貴府?！?p> 秦業(yè)聽罷，方知原委。未成想自己這準女婿竟得陛下如此賞識，連錦衣衛(wèi)都派給他調(diào)用。
想來其也壓服了這一眾衛(wèi)士的，怪不得這張銳聽了自己同李瑜的關(guān)系，又恭敬了幾分。
此時高伯從后廚取了一根麻繩過來，張銳接過，將俞祿反手捆縛住，同秦業(yè)施禮道別，斥著俞祿便要離開。
卻見后院出來一個丫鬟叫住眾人，道：“這位軍爺且留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