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瑜在后院逞了一番口舌之能,羞得可卿直拿手拍他。
不久有秦業(yè)派了寶珠過來傳話。
寶珠走到廊邊,見亭內(nèi)二人摟著親熱,雙手遮了雙眼,透過指縫去看,臉上如火燒一般。
只聽她隔了老遠叫了一聲道:“小姐!老爺問瑜大爺留下用飯么?”
一聲喊叫倒驚了懷中的可卿。只見她忙掙脫開來,坐在一旁理云鬢衣衫。
抬頭看去,見游廊盡頭有寶珠在那站著,假裝蒙著臉,不由羞了。
李瑜在一旁看著她,先前還是一幅任由采摘的寒梅,這會又成了高貴冷艷的牡丹。
輕抿了嘴唇,笑道:“如飲甘霖,甘之如飴…”
可卿睨了他一眼,嬌嗔道:“啐,不許再說,好好的話在你嘴里,倒成了什么樣子!這遭不過償還你昨日的恩,往后若想,再沒有了!”
李瑜拱了手,打趣道:“那便多謝仙子的賞了?!?p> 這邊寶珠見他們分開了,沿著游廊走了過來,笑著看了可卿兩眼,道:“小姐,老爺問留姑爺吃飯么?”
可卿瞪了她一眼,道:“早不見你,這會倒來了,姑爺姑爺?shù)慕兄箷憚e人開心,自己主子便不顧了,還來打笑我!”
寶珠笑道:“早晚是要改口的,這會子嘴甜些,往后好歹姑爺記得我的好,多提點月錢呢!
再者說了,姑爺如今也算是半個主子,寶珠也不偏袒哪個,一向是最公正的。”
可卿撇了撇嘴,也不管他,轉(zhuǎn)過頭問李瑜道:“如何,留下來用飯么?我見雪漸漸有些大了,不若晚些再走?!?p> 李瑜起身在欄邊看了,只見天空中落雪紛紛,一時半會也落不完,輕笑一聲,說道:
“老泰山留飯,我自然要留下來陪的,流連此處,倒舍不得走了?!?p> 說罷,可卿起身向?qū)氈榈溃骸澳闳デ懊婊卦?,叫方嬸多添兩個菜,再燙壺熱酒。”
寶珠應下便去了。
李瑜和可卿在院里擁著,說道:“我在你家中倒是熟絡了,可惜你不曾見過憐月他們。我那院子里,郝伯他們雖名義上是我的仆婢,卻是真誠待我的。我只拿他們當家人來看。待往后再領你去見?!?p> 兩人在院中說了會話,至酉時,天色也微微有些暗了,瑞珠過來請他們?nèi)フ糜蔑垺?p> 兩人并肩至了屋里,秦業(yè)忙招呼他們坐下,給李瑜倒了杯熱酒,說道:“伯璋,我們一家人,不消客氣,來喝杯熱酒暖暖身子,權當祝你一帆風順了?!?p> 李瑜接過酒杯,謝過秦父,一飲而盡,說道:“叔父照顧好自己身體為要,李瑜南下之事不必掛懷。待我回來,則教鯨卿文武之事,不使叔父再多操勞了。”
秦業(yè)一臉欣慰,四人在桌上說笑,吃茶的,喝酒的,喜氣洋洋,年味兒十足。
寧國府,正堂。
賈珍一臉陰沉地坐在桌邊,全不在意桌上的珍饈美味,瓊漿玉釀。
一旁尤氏端坐在一邊,臉上神情懨懨的,不敢說話。
桌前堂下跪著賈蓉,面無神華,雙眼通紅,雖則是華服在身,卻無一點風流神韻。臉上又是害怕,又是憤恨。
賈蓉抬頭看了看一言不語的父親,偏過頭去看了桌上的美味,不由暗吞了幾口唾沫。
他自昨晚便被趕回府中閉門思過,只尋機倒了杯茶水喝。至今夜,已是整整一日米糧未進、滴水不沾了。
他昨日遭李瑜踹了一腳,嘔吐出來,又被其父毆打了一頓。如今正是渾身疼痛,饑餓難耐,萎靡不振,兩眼空空。
如今美食在側(cè),無奈賈珍命自己先行跪著,自顧在那里沉思,也不說叫他先吃幾口。
賈蓉有氣無力地在那里胡思亂想,卻聽賈珍猛拍了一下桌子,將碗箸震得叮啷作響,隨即怒聲道:
“這些黑心的報賊,一早收了錢,轉(zhuǎn)過身便又不認!一連幾家,皆把昨晚之事印報傳開了!我從朝會出來,已有同僚向我問詢了!我寧府的門楣,賈家的臉皮,都被你這個逆子敗盡了!”
賈蓉一見賈珍發(fā)怒,又畏懼如鼠地縮成一團,埋頭伏地,瑟瑟發(fā)抖,口中直呼道:
“父親饒命!兒子早知錯了,往后再不敢了……”
賈珍冷哼一聲,斥道:“滾起來坐著吧!瞧你什么樣子,我怎生了你這么個東西!”
尤氏在一旁苦眉坐著,看著面前一對父子,一個性狠暴戾,一個蠢笨窩囊,不由暗暗嘆氣。
尤氏乃是賈珍續(xù)弦,后被扶了正室,因是出自小門小戶的,平日里只任憑賈珍如何在外風流瀟灑,在內(nèi)作威作福,她一概管不得的。
尤氏方入寧府時,不過雙十的年齡,如今不過二十三四,又兼保養(yǎng)得妥當,因此看上去也不過二九青春的樣子,倒像是賈蓉的姐姐。
只見她朱唇微啟,嬌軀豐潤,椅上緊貼的襖裙輕輕動了動,坐直了身子,向賈蓉說道:“你父親是饒過你了,快來坐著吃些飯吧。”
賈蓉聽了,如蒙大赦,急磕了兩個響頭,口中念著多謝開恩,起身兩步往桌子邊一坐,抓起牙箸忙塞了兩塊肉入口。
賈珍見他那狼吞虎咽的樣子,雖則心中不喜,只是事已如此,也沒辦法,總不能打死他了事。
尤氏見賈珍臉上陰云密布的,輕聲勸道:“老爺好歹先吃點東西吧?!?p> 說著給賈珍斟了一杯酒。
賈珍舉杯喝了,賈蓉倒對尤氏說道:“太太也與我倒一杯吧,吃得急,覺著噎了?!?p> 尤氏正要再倒一杯,卻聽賈珍怒道:“還要喝什么酒來!昨個方被酒害了,今日猶不醒悟么!你且同我說說,昨晚究竟如何?”
賈蓉唯唯諾諾地低著頭,將碗箸放下,強吞了兩口唾沫,分辯道:
“父親是知道我的,我向來飲酒,心里都有一桿秤的,絕不曾喝醉過。
昨日我去尋寶二叔,見他同一對姐弟攀扯。我上前一看,那小姐身段真真是絕了!
以往不曾見過這樣的,那身形,那腰骨,那臉蛋,當真是酒不醉人人自醉,直看得我酒意上了頭,卻把神智沖昏了,想著帶回家里,好叫父親也玩一玩。
誰知正要得手,那李瑜跑了出來逞兇,像是與那姑娘熟稔,竟把兒子打了一頓!”
賈珍冷哼一聲道:“倒是你為了我來盡孝,反成我指使你做的不成?”
賈蓉笑了兩聲,道:“這兒子孝敬老子,乃是天經(jīng)地義。那李瑜明知我是您的兒子,仍顧當眾落了我的面子,哪里是在打我,卻是瞧不起我寧府正宗??!”
尤氏聽著他父子二人旁若無人地說些污言穢語,只當不曾聽見一般,埋頭在那里喝湯,心下又懼又怕。
她自入了寧府以來,早知這里是如何的龍?zhí)痘⒀ā㈦缗H淫穢,這賈珍父子二人,聚酒狎妓,賭博嫖娼,雖不曾明說與她知曉,但也毫不避諱,卻是司空見慣了的。
只是她也無力掙脫如此泥淖,少言寡語,苦悶不樂的,做了個透明人。
因此丈夫從她那尋不見樂趣,便也不待見她,平日皆是與姬妾同處,常年分居的。
如今她在此處,心中尷尬恐慌,卻又不表現(xiàn)出來,裝作充耳不聞,毫不關心的樣子。
賈珍早習慣了,整個寧府上下,便無人敢違拗他,這個續(xù)弦的夫人,倒像個花瓶擺設拿給別人看的,只要不妨礙他取樂即可。
賈珍聽過賈蓉的話,眉頭一皺,道:“那李瑜不是什么好招惹的。老太太拿他當寶貝孫子待,較寶玉也差不了多少。
如若真與那家女子有交結(jié),恐怕不好辦啊。你可知那家女子是哪一家府上的?”
賈蓉回道:“兒子不知,那女子脾性倒是烈,也不肯同我搭話。不過寶二叔似乎同她兄弟相熟,想來順著去查,定能找到的!”
賈珍撇了他一眼,道:“真是如此國色天香?”
賈蓉拍胸脯立誓道:“回父親,兒子拿這顆人頭擔保,絕對是貂蟬西施之流!如若有半點不實,盡管拿我的頭去踢!”
賈珍冷眼看著他,道:“這幾日你先在府中避一避,待近來消息傳過了,你再去寶玉那里問了?!?p> 賈蓉見父親氣收了大半,喜道:“兒子遵命!”又起身繞過一旁,將酒壺拎起來斟酒。
賈珍將杯中酒一飲而盡,微瞇著眼,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尤氏在一旁看了,只覺后心一涼,心跳個不停,好似要生什么事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