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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守

清夢總念紅豆結(jié)(肆)(上)

意守 沈余聲 1427 2023-06-24 17:29:44

  或許在虞家的那幾年,是我一生最后的歡愉。我不曾知曉命運早就定好了軌跡,還年年惟愿順遂安樂。

  可愿成空人消瘦,我才知天命難違。

  在這亂世,他們找不到我的家人,就留我在虞家住著,像是小女兒般疼著。

  虞懷舒比我大兩歲,我便喚他一聲哥哥。他小時候因為長相秀氣像個姑娘,虞大哥和嫂嫂總喚他小美人,于是我就叫他美人哥哥。

  他一開始還惱我也這樣學著叫,后來聽慣了也只笑著揉亂我新編的發(fā)髻。

  虞大哥是個獵戶,總是出門,有時候要出去好些日子。嫂子溫柔體貼,閑時繡帕子貼補家用。

  初時我有些害怕,每個夜晚阿娘都會摟著我唱歌謠,歌謠緩緩織成夢鄉(xiāng),縈繞著淡淡的花香。

  來到這個陌生的山嶺,我總陷在驚懼的夢境中,夜里微弱的燭光像是月光,淚水淹沒在嫂子的肩膀。她溫暖的懷抱將我包裹,她一下又一下?lián)徇^我的脊背。

  一年多,我才從那些可怖的場景里走出來,那些記憶落入沉睡。我只記得美好溫柔的日子,我也要努力成長起來,找尋真相。

  “珠柏!”我抬起頭,松子糖在少年的掌心閃閃發(fā)亮,琥珀色帶著碎果仁。

  “呀?是松子糖呢!”我看向虞懷舒,他俯下身看著我,眼里只盛著我一人。

  “我記著你最愛這個了,這次貨郎正巧有幾顆,我便換了來。”他將糖小心地放在我的手心,便要離去。

  “謝謝美人哥哥!”我抓著秋千的繩子起來,他怕我摔倒就過來扶我。我趁機將一顆糖塞到了他的嘴里,他笑著用手點點我的額頭。

  琥珀色融化在一片笑意里,帶著陽光的明媚。后來我常常記著他那雙眼,那是我僅剩不多的念想。

  夏日的夜空帶著蟬鳴,我們躺在草地上望著幾顆星子,想著許多許多事。

  “美人哥哥,以后你要和虞大哥一樣嗎?”我看著不遠處那只不怕人的兔子,心想這兔子膽子好大。

  遲遲等不來他的聲音,我爬起來看著他的臉。

  “我想學些東西,讓天下太平一些……”他靠近我,細心地摘去我發(fā)上那些草葉。

  天下當真能太平嗎?皇帝對亂世顛簸無能為力,那些官員只知道收很多很多的銅錢。

  我點點頭,美人哥哥會識好多字,先生夸他聰慧,若是世間多些這樣的人,這天下也會安定許多吧。

  “珠柏以后想怎樣呢?”那只兔子已經(jīng)溜走了,我覺得真可惜。

  “捉到那些賊人,將他們都處抓進牢里!”三年多依舊沒能消磨那些記憶,“想把所有壞人都抓進牢里,還世間清明!”

  我以為未來可期,誰知逃不出緣分二字。

  “原來珠柏抱負遠大,真是奇女子!”虞懷舒摸摸我的頭,“那從明日開始,哥哥教珠柏識字好嗎?”

  我高興極了,那些聲音會變成一個個字,在紙上落下一筆一劃。

  此后每日,他拿著筆,教我握筆教我寫字。我仿著他的字,笨拙地在紙上顫抖地寫下字。

  “珠柏真認真,哥哥教的字珠柏都學會了!”他贊許地看向紙上那幾個有些歪斜的字,我羞怯地握著筆看向他一行行漂亮工整的字。

  “初學者都是這樣子的,珠柏勤加練習也能寫得漂亮!”他望向我的眼神,我陷入一片溫暖的水中,心跳得極快,溫熱變得滾燙,沸騰的血液涌上我的臉頰。

  我害怕他瞧見我發(fā)燙發(fā)紅的臉,連忙低頭寫字,可字沒寫好反而糊成了一團黑。我拿著筆慌張地站在那里,墨水在紙上暈染開,如同我的心一樣,陷入越來越多的惶恐。

  虞懷舒會不會生氣啊?我悄悄抬頭,正巧被他抓住。我放下筆,張口想說什么。

  有些冰冷的指腹在我的鼻尖抹了一下,我才發(fā)現(xiàn)墨水沾染在了臉上。

  “怎么啦珠柏,突然心神不寧?”那張沾染了墨痕的紙上被描上了一朵朵花,改成了雨荷圖。

  “我向你許諾!懷舒永遠不會生珠柏的氣!”他認真地看著我,我第一次望見迷霧后的雨林,撲面而來的情意裹挾著潮濕的溫暖,給干涸的心田帶來春的氣息。

  這是我們相識的第八年,我第一次發(fā)覺春日的不一樣。

  紙鳶在鄉(xiāng)野里飄遠,融入遠處的無限天色中。

  “美人哥哥,為何要放走它?”我不明白虞懷舒為什么選擇將線剪斷,飄飛的紙鳶在空中失去了最后的渺小。

  “因為它本就屬于天空,那根線是它的軟肋。以什么理由留下本該高飛的它呢?”他望向遠處的天色,溫柔的聲音輕巧隱入升起的一團煙霧里。

  “若她愿意為人停留,是幸??扇羰潜破人碛谌?,便是囚禁她于愛的牢籠。這樣的結(jié)局都不會是幸福……”

  我想說什么,可虞懷舒示意我不必應答。

  隨著日子漸漸逝去,他的心中升起一種強烈的預感,他將會失去她,她會回到原本的家,卻失去自由與歡樂。

  他求了一簽,簽文與預感驚人的重合。

  “施主?”他在樹下祈求她可以安康順遂,可搖晃的風鈴總能輕而易舉地擊碎他虔誠的心愿。清脆的聲音如同他的心,一次次拼好又摔落到地上,拼湊完整即是下一次零碎的起始。他不信,可上天迫使他低頭,去看去信去認命。

  虞懷舒抬頭看向那個蒼老的和尚,他似乎明白了什么。

  “施主快些回去吧,良人一去便只能見四面了……”那聲音將他雜亂的心揉成一團,他愣在了原地,那和尚推了他一把,他才動了起來。

  虞懷舒只能聽見耳邊呼呼的風,刺著他惶恐不安的神經(jīng)。

  終于他回到了家,卻發(fā)現(xiàn)多了一輛富麗堂皇的馬車。優(yōu)雅的婦人儀態(tài)端莊向兄嫂道謝,那神色慌張的少女被戴上了面紗。

  “章珠柏?”虞懷舒叫住了我,我終于才感覺到一絲安寧。

  “叔…叔母,讓我去道個別吧。”我膽怯地看向那個端莊威嚴的婦人,她聞言皺眉卻還是擺擺手讓我快些。

  “美人哥哥,那是我爹爹的弟弟的妻子,我應當喚一聲叔母,她說來接我回章家……”我斷斷續(xù)續(xù)向他說著他們告訴我的,“我也不知道為什么過了這么久他們才來尋我……”

  混亂的語句從我的口中說出來,我不明白為什么章家過了那么久才想起來我的存在。

  那些禮教似乎已經(jīng)刻入了那個婦人的心,她的一舉一動,如同典雅的木偶人,帶著疏離感,讓人只覺得冷冰冰。

  虞懷舒還是感覺到心跳的太快,若是他再晚來一些,就再也見不到她了。四面究竟是為何,難道他們的結(jié)局是缺憾嗎?她是嫁作他人婦了嗎?

  眼前的姑娘紅著眼,他俯下身,溫柔的眸子注視著她。

  虞懷舒就這樣看著我,淡淡的哀傷如同霧氣一般,蒙上他的眼,他是那樣的溫柔,可我不會明白他此刻的糾結(jié)究竟是什么。

  前些日子,他就開始心神不寧。眼下遮不住的烏青讓他看起來更瘦了一些,但他沒有告訴我為什么。

  他又離我近了一些,我被迫仰頭看向他欲泣的眸子,他欲言又止,只是默默看著我,我們之間升起離別的愁云。

  他似乎終于下定決心了,他的左手顫抖地觸及我的發(fā)絲,又顫抖地滑落。

  “我們還會再見嗎?”他的左手攥著衣角,是那樣緊。

  我終于感受到了,他所有的不安,因我而起。我伸手想觸及他的臉龐,他瘦了許多。他的眼里閃過一絲亮光,他的左手抓住了我的手,那刻我驚覺他溫熱帶著跳動的心。

  我的手退縮了一下,他慌張地將手放下。懸在半空的手來到他的臉龐,他的淚滑落。

  淚痕掩在衣襟之下,濕漉漉的眼睛藏起了少年鋒芒,只留下忐忑的情意。

  我的手緩緩上滑,點在他的眉心,沾著他的淚,按出一個紅點。

  他的笑意終于不是浮于表面,而是發(fā)自內(nèi)心。

  他的左手摩挲起我垂落的那縷發(fā)絲,帶著水光的眸子認真地看向我的眼睛。

  我知道他等待我的答句。我已經(jīng)適應了有他在的生活,他在我的身邊,讓我感到心安,他就像是劃破那些噩夢的火光。那些記憶是無法磨滅的,我會想著他念著他,我無法設想未來沒有他。

  過去常道春意遲,可現(xiàn)在才知春意早已拂亂我心,在每個瞬間銘刻心聲怦然。

  “一定會的!”我看向他,他抬起右手,指腹在我的眼角拭去淚。我竟不知何時落了淚,此刻的風讓我感覺到臉上的微涼。

  那淚也點在了我的眉心,達成了屬于彼此的約定。

  當我回首往事時,想起這一天我依舊會落淚,情意是如此真摯,可易碎是真摯的代價嗎?

  虞懷舒看著章珠柏被推入了那個密不透風的馬車,如同囚籠一樣困住她的身影。

  章顏氏儀態(tài)端莊地行禮,進了馬車。

  濃重的熏香壓得我有些喘不過氣,我掀開窗上的紗簾,去看虞家大哥和嫂子,嫂子懷中那個布包最終還是留在了那里,無法跟隨我。

  那里面裝了新做的衣裙,那是嫂子夜里熬著燭光的一針一線。

  我的女紅不好,嫂子總是摸摸我的頭說沒關系,不是每一個姑娘都要女紅好,針線活費眼睛又耗時間,不如多和美人哥哥出去,采些果子什么的。

  不要一輩子困在屋子里,那太悲哀了。

  虞大哥很愛她,每次回來會給她帶些新奇物件。他們總會說些我們不能聽的悄悄話,我們只能看見一塊點心被他們兩個人一口一口地吃掉。

  那樣溫柔的人,上天應眷顧他們長久幸福。

  我還想多看一會兒他們,那簾子已經(jīng)合上了。細膩的脂粉帶著絲絲縷縷香氣,連帶著簪子上精巧的珠子,讓我的心滑入一個未知的深淵。

  “珠柏,不必戀念過去,京城的繁華不是這般鄉(xiāng)野可比的!”章顏氏看著眼前這個怯弱的孩子,到底在鄉(xiāng)野間長大,一點都上不得臺面,回去要狠狠管教一番了。

  一路的顛簸讓我格外難受,中途我不得不下車,章顏氏捏著帕子遣了個侍女照顧我。

  我只覺得頭暈,清新的空氣讓我緩過神,我突然很想逃,但逃回去他們又會派人來抓我。

  我不得不回到了那個香氣四溢的籠中,似乎加了點別的什么,我陷入了昏睡。

  清涼的香氣在我的鼻尖揮發(fā),我終于被喚醒,侍女扶著我下了馬車。慈愛的銀發(fā)老婦人和一些人在門口等著我過去。

  龍飛鳳舞的章府二字刻在門匾上,高高掛著。

  “珠珠?”那應該是我的祖母章老夫人,聽聞她年少守寡,照顧章家兄弟二人長大。

  她飽含熱淚的樣子看起來真像思念成疾終于得償所愿,可我還是不明白,為什么過了那么久才想起了我。

  她拉著我的手絮叨,我聽著她熱切的關懷。進門的一切都是那么精巧,人工編織的華夢。

  門在我身后沉重關上,隔絕外面的喧鬧。

  “珠珠啊,你叔父忙于公務,還要晚些回來……”我聽過章懷錦這個名字,他考取了功名,長相俊秀被貴女相中,那是尚書家的嫡女,在城中算得上才女。

  爹爹說他的弟弟讀書很用功,科考又博得皇帝的青睞,官運定是無限。

  人各有志,有人期望琴瑟和鳴平淡一生,有人期望高官厚祿扶搖直上。

  我被安置在了北邊的院落里,說是寧靜修德。

  難眠的第一夜,我躺在厚實柔軟的床上,聞不慣的熏香我喊人撤了。紗簾垂落,模糊那些目光。那枚香囊散發(fā)著淺淡的氣味,是我最愛的枇杷花。

  不知道美人哥哥在干什么,夜晚太過漫長,我只能保持一個姿勢。

  他們教導了我,淑女睡覺不能一直翻身。門外也有人聽著屋里的聲響,我感覺自己踏入了絲網(wǎng)之中。

  以前的自由,好像是一場夢,輕巧地劃過,留下無盡的思念。

  好不容易有了些睡意,侍女已經(jīng)走入屋子,帶著洗漱的銅盆和帕子。

  我不得不起來,穿好華美的衣裙,繡鞋小了一碼,讓我每走一步都帶著疼痛。

  那些首飾也讓人眼花繚亂,我只能安靜地坐在梳妝臺前,等著她們將我打扮成一個玩偶,精致的玩偶。

  許久,我被帶著請安。或許我是最遲的那一個了吧,所有人都到了。

  章老夫人慢悠悠地喝著茶,我不敢抬頭。

  果然規(guī)矩被不緊不慢地念了出來,我因為不敬祖母被禁足,還要手抄女戒。

  我第一次感受到這個囚籠,要將我馴化成一只聽話的雀鳥。

  “珠珠啊,你也起的太晚了些,鄉(xiāng)野間那些惡習,到這里就要改改了……”他們坐在高處,輕易審判了我。

  “珠珠啊,女子怎么能科考?這女兒家就是要柔順賢淑,在閨中守貞潔,在夫家守婦德……”

  “你要記住你姓章,別老想著回虞家,那般鄉(xiāng)野地方最是窮惡……”

  我真的太想逃離這里了,一切從踏入這里就變成了枷鎖。做不完的女紅,抄不完的女戒。

  我被迫裝成他們口中的淑女,小步走路,低眉順眼。

  終于有一日,他們?nèi)R中祈福,我前幾日因為“犯錯”被關在院里抄女戒,只能目送他們熱熱鬧鬧去。

  當一切回歸死寂,我翻墻逃了出去。我拿著布包,按照之前摸索的路線回去。

  一路上是如此的順利,讓我暗自懷疑。

  遠處就是虞家了,我卻清楚地看見大火吞噬了一切,火光映在我的眸子里,如同一場幻滅的夢。

  我拼命往前跑,虞懷舒的臉,虞大哥虞大嫂的臉在我眼前浮現(xiàn),狠狠揪著我的心。

  “不……不要拋下我!”害怕與悔恨砸在我的每一處,我跌倒在地,疼痛的雙膝終于讓我蓄積已久的淚傾瀉。

  當我再度醒來,已經(jīng)是在回城的馬車上了,昏沉的一切帶著濃重的香氣,讓我感到可怖。

  我做了一個很久很久的夢,夢里沒有那場大火。虞大哥拿著撥浪鼓哄著搖床里的孩子,嫂子繡著手里的圖樣。虞懷舒看著我,溫柔的眸子里閃過思念的淚光。

  那樣的溫暖才是我想要的家,不是章府冷冰冰的樣子。人們偽善虛偽,最會裝飾自己的心思,將人打碎重新塑造筋骨模樣,按照他們喜歡的輪廓,裝滿女戒經(jīng)文。

  我想逃,太想逃了,一切都抓著我,我不得不困在這里。

  我還是醒了,他們擔憂地責備我如此魯莽。

  “章珠柏,你鬧出這樣究竟是要做什么!”章懷錦皺著眉頭看我,“到底是在鄉(xiāng)野待久了,本來性子就像……”他沒有再說,可我卻察覺到了不對勁。他的手將衣角捏皺了,章老夫人躲閃的眼睛。

  那場意外或許另有隱情吧?

  苦澀的藥一勺勺灌進我的嘴中,在藥的作用下我陷入沉睡。

  夢是那樣的清楚,或許那是記憶的重現(xiàn)。

  “蘿蘿!”我不會忘記這個聲音,那枚玉簪落在了地上,碎裂如同緣斷。

  我看向那染血的臉,那雙眸子落下淚,她的指尖觸及我的臉,我伸手想要抓住,卻還是抓不住。

  她碎裂成一團煙霧,緩緩消散。

  我卻知道,她是與爹爹團聚去了。地下寒涼,往生路相伴而終。

  我起身,華美的床幔層層堆積,營造一場精致的謊言。

  隱秘的心底就像一張蛛網(wǎng),將最惡毒的計謀編織,露出純良無害的熱絡。

  屋里屋外都憑空消失,那些鮮活又死板的侍女們。

  我赤腳沿著并不平滑的卵石路走,推開書房的門。一切都那么輕易,這個書房我第一次進。

  一枚香囊,安靜地系在一只筆上。那只筆上像是刻著什么字,她摸了許久才覺出什么意思。

  “錦語濡沫”

  那枚香囊她見過一樣的,阿娘給過她一個。

  突然門打開,我急忙躲入書架后。

  “出來吧,是我引你來的!”是章顏氏。

  我走了出來,章顏氏臉色蒼白卻仍秉持大家風范。她將門緩緩合上,空氣凝結(jié)了一瞬。

  “想不到吧?才子佳人實屬荒謬哄騙,每日在朝堂上擺出清明的好樣子,背地里卻惦念嫂嫂!”她脂粉妝點的臉出現(xiàn)了裂痕,就像是多年的煎熬偽裝終于被劃開。

  “嫂嫂恐怕也不知道吧?這只丟了的香囊被小叔藏在枕下多年!”她一邊說一邊死死看著我的臉。

  我的臉肖像阿娘幾分。

  “為什么讓我知道這些?”我看著她。

  “我,顏玉霜,尚書嫡女,城里風頭最盛的才女!大家都說我嫁了個好郎君,婆母寬厚!”她恢復了之前高傲的樣子,“大家都等著看我笑話呢,我嫁進來多年無所出,顏家甚至還要送庶女來做妾……”

  “我一開始以為他是天生薄情寡欲,誰想撞破他苦戀嫂嫂無果借酒澆愁!”她的眼眶通紅,雙手緊緊抓住了我的肩膀,像是要捏碎我。

  “幸好她死了,我才終于有了一席之地,可她始終占著最好的位子,憑什么!”她將香囊抓起來,香囊高高拋起,砸在我的臉上又落在地上。

  “我支開了所有人,就是為了告訴你真相!一個你怎么都想不到的真相!”她所有的偽裝都被剝開,露出最真實的芯子。

  唰得一聲,外面不知何時下了雨,章懷錦猛地推開門,沉悶閃過一聲驚雷。

  “你們在這里啊?”他面色如常,那枚掉落在地的香囊被他拾起來,緊緊攥在掌中。

  “顏氏,婆母喚你呢!”他從容收拾著桌上亂了的紙筆。

  一方硯臺他認真端詳,顏玉霜臉色變得更像一張紙,慘白的薄的,好像下一秒就會破碎流出血一樣。

  她勉強將那些拋去的端莊拼湊回來,擠出一絲笑容緩緩離開。

  門沒有合上,木頭裹著一層塵埃氣息,濃重地將我逼入一個境地。

  “叔父若無事,珠柏便先回院里了……”我匆忙告退。

  我感到什么東西從后面沉重地砸在我的頭上,又清脆地碎在地上。

  麻木帶著什么流淌,我摸了摸,是鮮血。

  疼痛遲鈍地傳來,我感到眼前開始模糊,我搖搖晃晃想要跨出門檻,眼前終于暈染成黑色。

  我想要伸手抓住什么,我想要開口說什么,但我失去了意識。

  混沌張開了血盆大口,將我吞入無盡的黑暗中。

  我仿佛重新回到了那個小山村,蔚藍的天上攜一痕白云,一指緋紅隱入林間。

  我換上虞大嫂做的那件桃色羅裙,她正耐心地拿著木梳,將我凌亂的發(fā)梳成好看的發(fā)髻。

  虞懷舒也從屋外進來,他湊巧也披上了一件桃色外衫,像是一種隱秘的契合。

  那雙眸子,一如往昔般溫情。他的手心是一枚木簪,上面刻著繁復的花紋。

  耳墜搖晃,他撥弄了一下,我羞怯地看著腳上的繡花鞋。

  那枚木簪綴在發(fā)髻上,竟如此相配。

  我們走在鄉(xiāng)間小路上,外面燃起花雨,紛紛揚揚。

  可空氣突然顫抖地發(fā)出驚叫,我回頭發(fā)現(xiàn)木屋已經(jīng)被濃煙籠罩。

  “郎君!”虞大嫂被虞大哥推了出來,她驚恐地看著眼前的木梁埋沒了男人的生息,她抱著孩子從濃霧中出來。

  孩子眨著眼還不明白發(fā)生了什么,淚低垂落在她的臉頰。

  虞懷舒突然感到一陣莫名的恐慌,他回頭卻發(fā)現(xiàn)虞家已經(jīng)陷入一片火海。

  他著急地拉著我的袖子,當我們回來,滿地鮮紅的血。虞大嫂抱著孩子,再無生息。

  “還少一個人!”煙霧中隱約透出幾個人影。

  虞懷舒拉著我我的手,往山林間跑去。他的眼角泛著淚光,我感受到濃重的不安。

  “我們還有三面……”一切崩塌碎裂,我聽見他的聲音在遙遠的地方傳來。

  我想張口詢問,卻被狠狠推開,從虛空中摔落。

  我猛然醒來,眼前還是他們的臉,章家一個都不少。

  “珠柏怎么磕著了?可叫祖母擔心……”滿臉皺紋的章老夫人拿著帕子點了點干干的眼角,枯枝死死抓住我的手腕。

  我現(xiàn)在還不能有事,我還有可剝奪的價值。

  我感到惡心,卻還要佯裝無事,虛弱地說著自己不小心的那些安慰話。

  她見我沒事,就喚了侍女好生照顧我。

  蒼白無力的顏玉霜只是冷冷地看著我,她端莊地拿起藥碗。

  “珠柏磕破了頭,就不要起身了,好好歇息,這藥我來喂吧……”

  她的手腕有一圈紅痕,她顫抖著將藥一勺勺灌給我,還拿著帕子擦我嘴角的藥汁。

  她將我伸出的手放進被子里,被子上的皺紋被撫平,她也在重重紗幔中說了一句話。

  我的耳邊傳來她刻意壓低的聲音,她緩緩摘去我耳墜。

  “章珠柏,整個章府都背著性命呢!你躺在鮮血之中,這輩子也要被榨干去骨,只剩無盡的黑暗!”

  她的眼里是濃重的怨毒,恨意如釘子般讓我僵硬在床上??膳R走前她又回過頭深深看了我一眼,哀戚怨恨如同折斷的蝴蝶,輕飄飄又帶著無盡的念想。

  耳墜甩在妝鏡前,門被重重合上。

  幾日后,我聽聞章顏氏因多年無所出愧對章家,自愿余生在佛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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