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云重壓下的深夜。
荒嶺村。
一個眉宇俊秀,卻又面帶陰翳的青年,身著一襲猩紅的繡袍,踏著虛浮的步伐,在離村口不過數(shù)十丈的山路前行。
原本在這里夜間常見的蟬聲與蛙鳴于此刻卻絲毫不見蹤影,周圍的一切都靜的可怕,仿佛空無一物。
那密布黑云所掩飾的月光也極為不合時宜的滲了出來,詭異而又沉重的猩紅像是直接墜在了人的心頭,吞噬人的理智。
更為可怕的是,那月光,猶如附骨之疽般,纏在了青年的身上,沉重,陰濕...瘋狂。
“系統(tǒng)任務,收集極致負面情緒,進度86%,由于目標距離過遠,任務終止。”
噗!
粘染上了月光的宗介月再也忍受不了胸口的壓抑,靈力逆流下,他眉頭一皺,一口壓制了許久的逆血噴出,連帶氣息也微弱了不少。
“可惡,老李這老家伙居然敢瞞著我,明明有那樣的怪物在這里,他就當做不知道?!”
他咬牙切齒,到最后甚至是一字一頓的把話說完,猙獰的表情配上染血的牙齒看起來尤為可怖,似乎對他口中的男人極為憤怒,殺意溢于言表。
月盈之時,切莫外出,這道理他自然是懂的,但那種影響也僅僅限于凡人以及低階修士,他本不該受到影響,若不是來到這個世界的第一次任務失利,他怎會落得現(xiàn)在這般地步。
各種因素共同作用下,他已全然維持不住平時的自信與云淡風輕。
此時的他,披頭散發(fā),面目猙獰,道袍凌亂,哪里還有半點愿靈居天才的風范?
若是這時有人碰巧遇見他,也絕不會將他和本域第一天才筑基修士聯(lián)系起來。
不過這也是難免的,任誰辛苦祭煉數(shù)載的道途分身被摧毀了,道心都會受到一定的影響。
更別說他身為天之驕子,順風順水慣了,從未遇到過意料之外的情況。
這是第一次。
帶著九具血尸與道途分身的他,如今不僅失去了對血尸的控制權,還被損毀了分身。
紅月并不是威脅他的唯一,他仍舊記得那對冷漠的眸子,望向自己的時候,仿佛透過了空間,直逼自己的本體。
那徹骨的寒意,比起北境的冬夜更加寒冷。
那個突然出現(xiàn)的男人,可是完全沒有半點放過自己的意思。
分身損毀的反噬,更是讓他現(xiàn)在的戰(zhàn)力大打折扣,加之環(huán)境的影響因素,復仇顯然不是一個理智的選擇。
當務之急,保命才是最重要的。
好在他身為愿靈居的天驕,擁有的手段,在筑基境,也稱得上是莫測了。
雖然老套,但他還是閉上了眼睛,穩(wěn)固心神,在心中默念他給系統(tǒng)取的名字。
“月兒?!?p> 沉悶的聲音回響在通天宮,隨著這聲呼喚,宗介月的體內(nèi),通天宮中,粉色頭發(fā)的少女自死水般的湖泊魚躍而出,發(fā)梢?guī)С隽岁囮囆敲?,飄散在壓抑的氣氛里。
無法言說的美麗讓原本有些黯淡的通天宮重新恢復了顏色,連帶宗介月的心情也重新回歸了自信。
沒關系,任你是什么牛鬼蛇神,只要有她在的話...
不過奇怪的是,少女雖動作靈動,但出現(xiàn)以后就像失去了靈魂一般,無聲的矗立在原地,沒有高光的瞳孔直對著主人由靈識凝聚的形體上。
宗介月將雙手負于身后,恢復了往日的運籌帷幄,笑道。
“月兒,能知曉那人的修為嗎?”
他在這個世界,舉目無親,卻又能一步一步爬上去,靠的,正是系統(tǒng)的各種能力。
曾經(jīng),他只是一個小派弟子,雖貴為掌門嫡子,但因修為低下,卻又身居大師兄之位,惹的無數(shù)宵小之輩眼紅。
父親的英年早逝,讓他頓時成為眾矢之的,針對他的黑手也層出不窮。
他不僅被剝奪了大師兄的位置,原本由他親自帶入的師妹也轉(zhuǎn)投他人門下,甚至還險些被廢掉本就微薄的修為,好在命運總是會眷顧對的人。
他活下來了,而且活的很好!
覬覦他父親留下遺產(chǎn)的人盡數(shù)由他親自手刃,同時,他也成為了域主眼前的紅人,甚至連某位大長老的女兒都對他芳心暗許。
通天之道已經(jīng)窺得,煉神之期指日可待!
系統(tǒng),就是他一直以來能游刃有余最大的底牌!
“報告宿主,除卻三具血尸,周圍并無人擁有靈力的氣息?!?p> “什么?!”
宗介月愣了一下,隨即猛地上前。
“怎么可能!他可是一拳就把老子分身的頭給打爆了啊,你和我說他就是個普通人?啊?”
宗介月聽到系統(tǒng)的回答,滿臉的不敢置信,剛剛構筑的自信轟然粉碎,內(nèi)心重新被恐懼灌滿,就好像又看見那個沉默的男人站在了自己面前一般。
他一把抓住系統(tǒng)虛幻的衣領,將整張失態(tài)扭曲的臉靠在它波瀾不驚的精致臉龐前,大聲的質(zhì)問,最后甚至都有些破音。
這意味著什么,他再清楚不過,這代表對方甚至能越過系統(tǒng)的能力,達到隱藏自己的目的。
他原本想依靠系統(tǒng)獲得對方位置的如意算盤就此落空了。
但僅僅如此也不可能讓他這樣失態(tài)。
在他的記憶里,上一個系統(tǒng)甚至無法捕捉到存在的,是三域共主,九五至尊,號稱橫壓世間的武帝,同時,也是一尊煉神大能。
雖然這并不代表對方也一定位臻煉神,但無論是哪種可能,都代表著敵人擁有的手段,不是自己一個筑基境能夠想象的。
即使他擁有越階而戰(zhàn)的能力。
我,會死在這里?
宗介月的心中,一縷絕望的思緒飄過。
不!我才不會死在這種窮鄉(xiāng)僻壤,我可是天命之子!被命運選中的人!
他心中發(fā)狠,湮滅了內(nèi)心的不安,開始瘋狂的思考破局的辦法。
“一定有什么辦法才對,不可能會是毫無破綻的死局?!?p> 雖然對方?jīng)]有直接透過分身直追本體,但他依舊能感覺到,冥冥之中似乎有著一位存在,鎖定了自己。
一滴露珠,恰到好處的滴在了他的鼻尖,如今已是午夜過半。
“等一等,都已經(jīng)過了這么久了,照理來說,他應該已經(jīng)能追上我了才是啊?!?p> 猛然間,思考中的宗介月發(fā)現(xiàn)了蹊蹺。
“按理來說,若是他修為高到一定程度,想要找到我不過舉手之勞,又怎么會留我多活這四分之一柱香呢?”
隨即他便想到了,原本九具的血尸數(shù)量如今變成了三具。
因為突如其來的反噬,宗介月曾失去過行動能力,這也是他被紅月沾染的原因,對方居然沒有趁機殺死他。
也就是說,他要么狀態(tài)有問題,要么修為其實也沒有那么高,只是用特殊的手段避開了系統(tǒng)的偵測,不然,不會連殺死這幾具血尸都需要這么多時間。
老李頭替他制做的血尸,雖然不弱,但與他比起來,還是有些差距的。
莫非,他也是系統(tǒng)擁有者?
宗介月的腦海中蹦出了一個很有可能的揣測。
對方在擊殺他分身時所表現(xiàn)的實力其實并沒有那么令人絕望,大致看來也就與他的全盛時期不相伯仲罷了。
至于對方為什么一擊得手。
只不過宗介月在收取任務成果時無暇分心,加之對方隱藏了自己的修為,表面上還與他的目標人物有關系,這才讓他放下了戒心,被一擊必殺。
失去了道途分身,加之紅月的關系,自己的情緒變得有些失控,也在情理之中了。
想到這里,他心中一驚。
“等一等,為什么對方能做到提防我的系統(tǒng)?還越過了老李頭,事先潛伏在那里?”
一陣冷意冒上,如此之多的巧合與設計,這不得不讓他往另一個方向想,那是月兒曾經(jīng)提到過的。
他是....系統(tǒng)獵殺者?!
那是系統(tǒng)擁有者中的異類,可以通過獵殺其他人來提升自己的修為。
腦海中的這個想法一旦形成,便愈發(fā)愈不可收拾,對方明顯是早就盯上了自己,每個布局,都是針對自己的陰謀!
若是任由紅月的瘋狂侵蝕自己,慌不擇路,導致戰(zhàn)力再次下降,豈不是又正得他意?
仔細回憶便能發(fā)現(xiàn),那家伙使用的力量,與自己極為相似,若不是同為系統(tǒng)的擁有者,怎會與自己同源?
他一陣后怕,即使是已經(jīng)無限接近通天的大修士了,他的后背乃至全身也不可避免的被汗水所浸潤。
對方的設計如此精妙,環(huán)環(huán)相扣,不得不讓他感到恐懼。
不過好在,自己最后還是冷靜了下來,沒有從頭到尾都徹底被他牽著鼻子走。
事情仍存在挽回的余地,現(xiàn)在必須有效的準備反擊。
“月兒,現(xiàn)在在活動的血尸還有幾具?”
“兩具?!?p> 果然如此,宗介月徹底確定了那個家伙正在獵殺血尸,才無暇顧及自己。
看來他是想先削弱自己的力量,這正是對方?jīng)]有絕對把握的體現(xiàn)。
而且看這個速度,他的實力必然不會超越自己太多,自己若是提前準備,就有機會反將他一軍。
幽明域第一筑基,在充分準備的情況下,又豈可被小看?
“等著吧,獵殺者,誰才是砧板上的肉,還不一定呢。”
....
....
....
另一邊,荒嶺村內(nèi)部。
平日里的荒嶺村,雖不能說是山清水秀,但也可以勉強說的上擁有著小橋流水的秀麗。
在紅月之時,人們也都遵守著古老的道理,從不外出。
然而這次的紅月之夜,荒嶺村卻格外的吵鬧,若是從遠處聽去,就能發(fā)覺一些雜音。
但若是你出于好奇,頂著月光,偷偷的瞧一瞧,你就能發(fā)現(xiàn)。
那不是根本什么雜音,不是耳鳴,那是慘叫!是哀嚎!是死亡前的歇斯底里!
它們會伴隨著火光,闖入你的耳朵,折磨你的神經(jīng)。
本該是漆黑如墨的黑夜,此刻,卻被血色的月亮與炙熱的火焰襯托的格外醒目,即使是人煙稀少的村子,在被死亡威脅時,掙扎著發(fā)出的聲音依舊振聾發(fā)聵。
“第八個?!?p> 青年放下了手中已經(jīng)不成人形的幼小尸體,不,或者稱之為肉塊更為合適,垂下了眼眸,似乎在想著什么。
“彬子?彬子!”
旁邊原本已經(jīng)失去了手臂在地上呻吟的婦人見狀先是一愣,看著兒子的殘軀,仿佛有些難以置信。
“嘭”的一聲巨響,打破了此刻的寂靜。
一枚屋瓦恰好掉下,破損的房屋隨即透出一縷紅色的月光,恰好照在了失去孩子母親的臉上,仿佛在安慰她的喪子之痛。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先是無法言語,從喉嚨中發(fā)出的低音,歇斯底里的高音隨后迸發(fā),受到紅月影響的女人徹底瘋狂,喪失了幾乎全部的理智。
她拖行著破碎的身軀,不要命一般的對面前的男人進行著無意義的攻擊。
“你這個惡魔,還我兒子的命來!”
“你就活該死爹死媽,靠你舅舅和你那個野種妹妹過活...”
婦人辱罵著,踩著丈夫的尸體,吐出一顆血液與唾沫混合的牙齒,盯著面前的殺子仇人,紅月賦予的暴虐,讓她想將他剁碎,切開,讓他也嘗嘗這撕心的痛苦。
啪。
一聲輕響傳來。
婦人停止了言語,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識。
面前的男人并沒有讓她繼續(xù)把話說下去。
沒有理會屋中的慘狀,他緩緩走到了門口,看著天上遙不可及的紅月,猩紅的月光散布在他的身上,反倒讓他感覺到一絲親切。
“你的力量,似乎又增強了。”
是一個明媚的女聲,空靈,優(yōu)美,有著與周遭血腥迥然不同的氣質(zhì),仿佛不該存在于這個世間一般。
“是的,他還沒有走,從一開始,我就知道。”
男人垂下了眼眸,隱藏了自己的情緒,似乎是剛才的事情,對他造成了一些影響,經(jīng)過了一陣調(diào)整,他才重新抬起了頭。
眼中無悲無喜。
“這個世界就是如此,所以我們才要...”
女聲有些擔心,還想說些什么,男人卻將手一揮,打斷了她。
“是該結束了,讓這一切。”
兩個聲音,在不同的地點,以不同的身份,站不同的立場,異口同聲的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