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講到這里,柳長街停了下來。像是一個說書先生一般,停下話來,看著周圍聽故事的人。
在喝了一杯茶后,他卻并沒有接著再說下去。
因為沒有人問他,“然后呢?”
因為周圍的人,已經(jīng)聽得入迷,也入了神。似乎都還留在方才的故事里,沒有走出來。
白不來客棧的大堂里,突然變得很安靜。大家都在看著放在太守阿布拉花桌面上的那塊玉璋。
玉璋在大堂通明的燈火下,仿佛是活的。透出碧如海水般的光澤。那光澤很柔和,顯得很寧靜。光芒也很耀眼,又顯得很熱烈。
“卻說這“六道”掌教令牌一直都是傳在掌教手中。后來陰差陽錯,機緣巧合,傳至中山王劉秉忠手里?!?p> “劉秉忠在蒙哥可汗死后,助忽必烈戰(zhàn)勝了阿里不哥,奪取了蒙古大汗之位,建大都八臂哪吒城?!?p> “后來,在忽必烈亡故之后,劉先生歸隱,玉璋自然也應該在他手里。只不知為何會傳出來玉璋會在臨濠府?”
郭來在沉默中接著說道。他的話,似乎解釋了,少年時當過和尚的劉夫子與這塊玉璋之間的關系。
他卻又還帶著疑惑。
所以在說話時,郭來似有意無意,看了一眼柳長街。
“家?guī)熡刑煜律胶染茣r給弄丟了?!绷L街見郭來看著自己,隨口淡淡接道。
“這個都能弄丟了?!”方天聽了一怔,覺得很不可思議。
“是個東西都有可能弄丟了,這有什么好奇怪的?”柳長街面無表情,用手拿起杯剛添的熱茶,似理所當然般,仍是淡淡反問道。
郭來聽到他說,沉默了片刻。片刻沉默過后,他似乎也想通了。
雖然并不知道他是想通了那句,“是個東西都會弄丟?!钡脑?。
還是想通了柳長街對:“丟了也無所謂,”的淡然。
他也淡淡一笑道:“只要人沒丟,其他的,倒也沒什么所謂?!?p> 他讓自己不再去想那個問題,于是轉頭對著太守阿布說道,
“而大人,想要得到這塊玉璋,想必是早已知道它的來歷與意義。從而想把“天輪六道”這個組織收入手中?!?p> “再派出信使聯(lián)絡城外那個,‘上萬戶府’的駐軍?!?p> “一明一暗,打算起事奪城,兩路同行。于是才演了這么一場殺人封城的好戲?!惫鶃斫又?。
“哦?!”太守阿布手拿起玉璋輕輕把玩著,眼睛也盯在上面,并沒有看郭來一眼。
“你倒是仔細說說,怎樣的前后?”他依然只將眼睛盯著玉璋,但心思卻是已經(jīng)不在上面,淡淡地問道。
“原來的城門老軍,就是大人派出的信使。之后大人又派土方離殺了他?!?p> “殺人在很多情形下都是為了滅口,這次自然也不例外。
“滅口過后又將尸首裝扮成太守模樣,或者是還活著的時候,就已經(jīng)是穿成太守的常服?!?p> “穿成這樣出城,若不細看,也會容易些?!?p> 而“殺太守”,卻是為了能夠名正言順封城,從而不讓眾客商出城?!?p> “畢竟太守的死,是一件了不得的大事,死的無論真太守,還是假太守。封城,都已經(jīng)足夠理由?!惫鶃碛盅a充道。
“那么我又為何要扮成老軍,難道這一天城門的風雨下來,是為了聽你的猜測故事嗎?”阿不拉花看著郭來,冷笑著說道,他已不耐煩。
“但在沒有路人發(fā)現(xiàn)?;蛘?,馬匹沒有送回來假太守尸首前,卻沒有封城的理由。為防止玉璋在封城前走脫出城,于是大人便假扮成老軍,自守城門?!?p> “但是這連續(xù)幾天的雨,路上也少有行人。所以,大人也只能守在城門里等,等著尸體的出現(xiàn)。好在這馬識途,馱著尸體轉了回來?!?p> 郭來說完,微微笑了笑,看向太守阿布。
一時間寂靜無聲,只聽見門外的雨聲。眾人目光都集中在太守身上。
“老夫殺人奪玉,本以為可以繞開官府,自然拿在手里。守在城門,一是為守住城中客商出入。另外一點,卻是為了防著你。”
“卻還是不妨被你們發(fā)現(xiàn)!”只見太守阿布沉默片刻,看著手里的玉璋,嘆了口氣說道。
“防著我?”郭來不解,皺了皺眉問道。
“最好的防備,就是將人盯在自己的眼皮底下?!彼麤]有說出敵人,也許他還并沒有將郭來當成自己的敵人。
“你是如何發(fā)現(xiàn)這塊玉璋在這家客棧里?”阿布卻看向柳長街。
“我并不知道。只是這家客棧離城門口最近,我剛進城,天又下著大雨。”
做生意,找到一個好的檔口很重要。
“也許,只是你的計劃太簡單了?”柳長街笑道。
“很多事情,本來都是很簡單。復雜的,只是后來的變化,”阿布想了想。少年卻是如此碰巧,進店又恰好與那朱五四湊在了一桌。
自己也不由得搖了搖頭,又笑了笑。
“越簡單的計劃留下的破綻越少,如果你的心思不足以復雜到瞞住所有的人的話,還是將計劃盡量簡單一點的好?!?p> 這樣的話,“枝”會少一點,節(jié)外生枝的枝。
阿不接著說道,“我不是一個很復雜的人,所以我選擇了最簡單的方法?!?p> “是的,黑巷殺人,在大多數(shù)時候是愚蠢的做法,但若是你足夠聰明,反而是最好最直接有效的方法?!?p> 方天接著說道。
方天自柳長街開始講故事起,就好久沒說話。但一顆想說話的心,自己也沒辦法再控制。
“因為你們都很聰明。而聰明人,通常都會把事情想復雜?!?p> “也會認為對手都是很聰明。聰明到?jīng)]有理由去懷疑我會去做出這樣的蠢事來?!卑⒉悸牭剑α诵?。
“不去做任何掩飾,反而是最好的掩飾。百密一疏!如果沒有密,也就不存在疏漏,連查找的源頭都沒有!”
郭來竟然也用上了前一個月在南寧時學到了語氣,笑了笑道:“你是得滴!太守大人?!?p> “但我們并不如你想的那么聰明,所以并沒有能跟著你的圈子繞了進去?!?p> “因為,從一開始,我們就已經(jīng)知道了這個最終的目的,雖然當時,還不知道背后的主謀是你?!?p> 卻是白云邊說著話。同時看了一眼負手而立,似乎又是事不關己的方天,自懷中取出一封信函。
她對阿布道:“你的信使雖然被你滅了口,但你的殺手卻忘了一件事?!?p> “在他身上有回信!”
阿布一怔?!盎匦?!”
這才是真正的百密一疏,竟是輸在了如此簡單與低級!
“元制,太守手里無兵權,只管著區(qū)區(qū)幾個府兵衙役。這些人,別說造反,連聚眾要打個群架都不一定能組織得起來。而在這臨濠城外五十里,駐有一個上萬戶府。”
“這個’一開始,’是指我們在城門認尸,方天剛入城的時候!”白云也又接著說下去。
“而且,在我們手里已經(jīng)有了結果,而整件事情的結果,就是這封回信。”
“雖然還不知道起因,但很多事情,若是要從結果倒著往回推,也是可以把事情的真相推出來?!?p> “而只要把事情的目的推演明白,無論主謀是誰就都不重要?!?p> “可以是你也可以是他,也可以是任何人?!闭f話的是柳長街。
方天雖也想說幾句。但在城門柳長街退到白云邊身后,白云邊告訴柳長街書信的時候。他還沒有進城,所以他沒辦法說。
而在柳長街與白云邊擦肩而過時,白云邊只是輕輕地說了三個字:“不是你!”
她說話很小聲,而當時風很急,雨很大。
兩人也離得很近,所以她的話也只有柳長街能夠聽到。
“但真相卻只有一個!不是嗎?”方天終于忍不住,說道。
“真相嗎?”太守阿布冷笑一聲,站起身來,卻沒有再說什么。
只見他手拿玉璋,轉過身來,卻走到最后一排的四張桌子面前。對著四人一揖,“‘天輪六道’,自第一代達六老祖起,傳下了規(guī)矩便是,“只認掌教玉璋,不認人?!?p> “事情未定,想來四位也不會出來為難某家?!碧匕⒉颊f完,眼睛只是在四人間打轉。
“玉璋自是在你手里,我們也不想要。但我們卻是不愿意去得罪那個劉秉忠。不如這樣,我等且兩不相幫,只看最后誰能拿著這玉璋走出這客棧大門便是。”坐在邊上的紅衣女子看了一眼柳長街,向店里眾人表明了四人坐山觀景的態(tài)度。
“如此甚好?!碧胤路鸱畔铝艘活w心,走回桌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