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暗涌
臨近冬日,天氣越發(fā)寒冷,晝短夜長,倒是能趁著夜色做不少事情。
還沒到天亮,陸修遠便攙扶著朱奎,緩慢的走向住處。
忙了一夜的朱奎,此刻臉色煞白,眼窩深陷,眼中布滿血絲,嘴唇哆嗦,兩股戰(zhàn)戰(zhàn),雙腿就像彈琵琶一般,不住的抖,走路都需扶著墻,離了人,竟連直線也走不了了。
這模樣看起來憔悴至極,顫顫巍巍,宛如風燭殘年的老人一般。
要不是陸修遠在一旁扶著他,怕是頃刻間直接昏倒在地,不省人事也未可知。
陸修遠抬頭望向半空,嘴角露出一抹微笑,忙了一夜,總算是沒有白費功夫。
......
安源鎮(zhèn)。
天還沒亮,權(quán)道長在兩堵高墻之間的小巷中,背對著街面,盤腿而坐,低著頭,口中嘟嘟囔囔。
他此刻一身道袍已然不見蹤影,正身穿暗黑色破棉衣,上面有許多破洞未補,棉花從其內(nèi)翻卷而出,十分破舊。
他蓬頭垢面,不修邊幅,席地而坐。
恐怕任誰見了,也會認為這是個靠討飯為生的老叫花子。
不過這倒正合了權(quán)老道心意,這會兒的安源鎮(zhèn)里暗流洶涌,引人注意可不是好事情,可得再小心謹慎些。
“吉門被克吉不就,兇門被克兇不起;吉門相生有大利,兇門得生禍難避。吉門克宮吉不就,兇門克宮事更兇......”
權(quán)老道一手持破紙片,一手持炭筆在其上涂涂改改,念念有詞,時而皺眉,時而深思,頗為認真。
紙片上記錄的正是他昨日假扮成乞丐,暗地里接近陰葵山,勘測山中氣運所得。
他此刻正使用奇門遁甲之術(shù),在計算,如何將這死門,挪移乾坤,移星變位,給轉(zhuǎn)變成生門。
天色大亮,巷道外街兩旁,漸漸開始熱鬧起來。
權(quán)老道心神沉浸在手中破紙片上,也不知過了多久,終于面上露出喜色。
他將手中炭筆丟在地上,而后踩、旋成碎末,將破紙片撕成碎片,填到口中,嚼吧嚼吧直接咽了下去。
臉上神色極為的享受,就像在品食大餐一般。
他又望向小巷內(nèi),自覺沒留下什么線索,便拍拍屁股,揚長而去。
“兄臺這是怎么回事兒?”
不得不說,權(quán)道長是對生活有深刻體驗的。此刻的他,手里端著個破碗片,手拄一根木棍,站在風中哆嗦著,像極了乞丐。
“你還不知道,今天天未亮,便跑來一班衙役,貼出告示,這鎮(zhèn)子外,尤其是靠近陰葵山方向,可不能隨便進出了?!?p> 披頭散發(fā),牙齒暗黃留有豁口的老乞丐,撥弄著頭發(fā),向周圍一圈乞丐解釋道。
“這可真不給活路,眼看就進入冬季,本想趁著入冬之前,上山挖些野菜,好在討不著吃的時候,填飽肚子,這一來可倒好......”
年輕乞丐暗自發(fā)牢騷。
“可不是嗎?就算挖不著野菜,撿些柴炭燒火取暖那也行啊。這下可如何度過這寒冷冬季。”權(quán)道長做出一副焦急模樣,煽風點火,“這不是把人往死里逼么?”
“是啊!”
“誰說不是呢?”
“難道我等就不算人么?”權(quán)道長義憤填膺,“走,找他們說理去,哪有這般蠻橫規(guī)定!”
“走!”
“討個說法去!”
當即有乞丐帶頭向著鎮(zhèn)口衙役方向趕去,而權(quán)道長則慢慢放緩腳步,混跡其中。
守在鎮(zhèn)子口的老黃叫苦不迭,最近吳獄吏無故失蹤,已然丟了一爛攤子事情給他。這段時間,他夙興夜寐可謂吃夠了苦。
沒想到今天天不亮,他又被吩咐來守鎮(zhèn)子。
這可真是時運不濟,自古以來鎮(zhèn)守便是個得罪人的活兒!
該放行的,不該放行的,可得打起十二分精神好好分辨。若是放了不該放的,亦或是攔截了本該放行的,那可是要吃不了兜著走的。
“頭兒,你看......”獄卒小劉指著不遠處來勢洶洶的一群乞丐。
“放他們過去。”老黃只是隨便望了一眼,回答的十分干脆。
“上頭不是說了,那陰葵山中可是近期不太平,這才......”獄卒小劉不解。
“乞丐還是最好不要得罪,他們都是孤零零一人,無牽無掛,要是盯上了你,這就么耗著,那可......那可難辦了。”
老黃語重心長的解釋道,“況且今年冬季要來的更冷些,要是連山腳下的野菜,木柴也絕了念想,那不......”
獄卒小劉聽了若有所思,點了點頭。
權(quán)道長混在乞丐群中,沒有受到衙役刁難,輕松的便走出鎮(zhèn)子。
一出鎮(zhèn)子,他便觀察周圍環(huán)境,悄無聲息的便脫離了乞丐群,朝著自己在破紙片上,計算的地方走去。
抬頭望了眼,陰葵山自山頂盤旋而下的紅色霧氣,權(quán)道長嘆了口氣:“這可是個大工程??!還有那陸小子吩咐的,可是要消耗不少水符咒......”
權(quán)道長又想起陸修遠臨走之前,交代他務(wù)必要辦到的事情:
“使用水符咒倒也罷了,但用水符咒組成一個巨大的水團,還要中間厚,兩邊薄,還得趁著明日午時陽光最盛之時......”
權(quán)老道有些狐疑,根本不明白陸修遠交代的這番話,有何深意。
......
天色漸暗,由于臨近冬季,此時的天說變就變,往往只是一瞬間,便由明轉(zhuǎn)暗,叫人根本來不及反應(yīng)。
飄香院。
妙玉自被那江姓公子腳上綁上鎖鏈后,便再也沒有睡過一個好覺。
眼看著陰葵山那血霧自山頂溢出,她只覺得心中越來越忐忑,這江姓公子固然手段卓絕,但山母娘娘也決計不是吃素的。
她思來想去,唯有一條路,那便是暫時離開安源鎮(zhèn)這個地方。
至于腳上的鎖鏈,這會兒也顧不了那么許多了。高人斗法,一個余波碰上,她便會隨身碎骨。
這當口可不敢再猶豫了,遲則生變。
此刻天色已黑,妙玉躲在房間,將這些年收集到的金銀細軟,都一一塞進包裹里。
趁著夜色,她正要逃竄,她要悄無聲息的離開安源鎮(zhèn)。
突然,房間內(nèi)燭火不知被誰點亮,妙玉變了臉色,面容驚悚,環(huán)顧四周,雙腿微微發(fā)顫。
腳步聲響起,“拖沓拖沓”的聲音,竟是如此清晰,每一步都像是踏在其心頭。
妙玉不覺間呼吸竟跟著腳步聲,不斷的加重。
“嘎吱!”
無風自啟,廂房的門竟在此刻打開。
妙玉一雙腿簌簌發(fā)抖,她扶著圓桌,但上面的杯盞也跟著一起顫動,發(fā)出輕微響聲。
門被打開后,出現(xiàn)一個人。
黑袍人,從頭到腳俱是被黑衣包裹,就像是黑夜里來索命的無常一般。
妙玉顫聲道:“誰......你是誰?”
“現(xiàn)在想跑是不是有點晚了?”那黑袍人嘿嘿一笑,又向前走了幾步。
妙玉甚至分不清這黑袍下的人,是面對著自己,還是背對著自己。但他幽森、寒冷,就像個幽靈一般。
“你很怕死么?”黑袍人問道。
“我......”妙玉膽顫不已,但她心一橫,突然口吐一口黑氣。
這黑氣乃是其本命陰氣所伴生的毒障,此刻竟化作一只約莫籮筐般大小的羅剎鳥。
那羅剎鳥目帶狠戾兇光,揮著張牙舞爪的鉤爪,同時鳥喙如一柄利劍,向黑袍人襲來。
眼看便要近身,妙玉正暗自得意,誰知那毒障羅剎鳥口中發(fā)出一聲“唳”,竟調(diào)轉(zhuǎn)鳥頭,變了方向,直撲其而來。
妙玉又哪里會想到會有此結(jié)果。
羅剎鳥倏忽而至,竟比去時更快三分。
妙玉來不及防備,便眼前一黑,只覺胸口宛如被巨錘重擊,“噗!”一口鮮血噴出,跌坐在了地上。
“你......你......”妙玉氣息萎靡。
“我問你很怕死么?”那黑衣人緩緩坐在圓桌前木凳上,陰惻惻的問道。
“怕......”妙玉顫聲道。
“那你想死么?”黑衣人笑著問道。
“不想?!泵钣駬u了搖頭,她根本不知眼前這黑衣人,什么來歷,要做些什么。所問的問題,更是莫名其妙,叫人猜不透。
“不想死的話,就得聽我的話?!?p> 黑袍人終于將頭頂?shù)暮谂壅拢皇桥匀?,正是江闕。
此刻他正手捧著桌上茶盞,翹著二郎腿,瞧著氣息萎靡的妙玉,微微發(fā)笑。
“啊?。拷?.....江公子......”
妙玉也決計想不到這黑袍人正是江闕。
可憐自己打的一手好算盤,正要脫離這紛爭之地,卻沒想到自己這番小九九,在他眼中竟是那般可笑。
她強提了口氣,臉色十分鄭重:“屬下愿為江公子效犬馬之勞,粉身碎骨,在所不辭。”
“很好!”江闕笑著點了點頭,目光柔和,使人望之有如沐春風之感。
但妙玉卻渾身冒冷汗,不覺間打濕了衣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