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帶我見老朱的人，只比我大1歲，不到20，我叫他馬哥，浙江麗水人，他說他們家那邊有許多竹子，風(fēng)景特別好，臺州這邊馬路灰多，工地邊上又吵又亂糟糟的，不過臺州有臺州的好，出來機會多。馬哥借我一套西服和皮鞋，跟我講面試會問些什么、怎么回答，馬哥說放心，不出意外肯定能進來，這個樓盤年底正缺人。我果然順利進去了，初中都沒讀完，也進了漂亮的售樓部，按馬哥的話講，叫英雄不問出處。他可真看得起我。
我跟老朱賣房子，老朱叫馬哥帶我，所以馬哥算是我入行師傅了。我們一伙人，雖然賣房子，但是在公司里不叫銷售，叫渠道。銷售是坐在售樓處接客戶的，渠道是外面找客戶的。早上銷售和渠道一起在售樓部拍照，領(lǐng)導(dǎo)講幾句話，解散后，銷售在售樓部里吹著空調(diào)接客戶，渠道要在外面到處跑，推銷房子。馬哥說賣房子就得不要臉，膽大，不要不好意思，錢到手了才是真的。他早上帶著我先和老朱報備去哪些地方拓客，轉(zhuǎn)身就去了早飯店吃飯，馬哥呼嚕著豆?jié){和我說做銷售沒有休息時間，你想休息就休息，休息也要工作，我點點頭，想想9點才上班，還能出來吃早飯，這錢也太好掙了，底薪兩千多，還給交社保，這工作太好了！要是賣掉一套房，頂?shù)蒙夏＞邚S起早貪黑一個月，難怪阿昆從隔壁縣去江蘇還是在賣房子。
我于是裝模作樣地穿起了西裝，弄了皮鞋，刻了章，印了名片，和馬哥游走在樓盤附近的大街小巷，逢人就發(fā)傳單，對方稍微有停下的動作就開始介紹房子，遞名片，加微信，留電話，一口一個大哥，一口一個大姐。有時候去店里推銷，馬哥指著一條街，說一家別漏，挨家挨戶問，總有感興趣的，于是我跟馬哥就在街的兩邊分別發(fā)傳單，問店里的老板或店員考不考慮買房子。有時候去人多的路口，擺個桌子，立個海報，坐在那里，有人來就吆喝幾句，像小販一樣。有時候要進小區(qū)里，這個比較麻煩，老的小區(qū)管得不嚴，但是沒電梯，一家一家地爬，敲門問，沒人回應(yīng)就往門把手或者門縫里塞傳單，新的小區(qū)就偷偷進去，還是一樣塞傳單。我的傳單大多都是塞到別人汽車把上的，只要路上看見汽車停了，我就往門上塞，左邊、右邊都塞。老朱說100個車總有一個被你逮到要打電話，這就是有效果，問的人多了還怕沒有人買嗎？在房地產(chǎn)總有些麻雀變鳳凰、努力就能成功的話，例子，我備受鼓舞，有時候帶客戶進了售樓部，領(lǐng)導(dǎo)就會發(fā)紅包，50的，100的。領(lǐng)導(dǎo)的錢是從沒有客戶的同事那里罰款罰的，早上遲到要罰錢。我規(guī)規(guī)矩矩做事，又干得拼命，和老馬并沒有被罰過錢，我是拿錢的，自然開心。不知道被罰錢的人會是怎樣的心情。
老朱每天晚上都給我們開會，在售樓部，問大家今天干了什么，有幾個客戶，客戶什么情況，意向怎么樣。才開始的晚上，我覺得售樓部真漂亮，那些銷售說售樓部有甲醛，我看真是矯情。售樓部是我見過最漂亮的房子，比我們縣里的KTV、大酒店都要漂亮。門口一個保安亭，保安穿得筆挺的，向進來的人敬禮。一抬頭就看見房子外面有大的招牌，是金屬的，晚上能亮，和外面那些店的招牌不一樣，售樓部的招牌很高檔，還有公司的標志。我的胸前也有帶著公司標志和我名字的胸針。售樓部的門前還有好多花花草草和樹木，有噴泉，還有那種藤子編的沙發(fā)、椅子，大涼傘。同事說以前門口還有荷花池和鯉魚，來了個香港的風(fēng)水大師，就改了。售樓部里面還要漂亮，大的玻璃門，鑲著金屬的框和零件，一樓有兩層樓那么高，頂上的水晶燈數(shù)也數(shù)不清，墻上有各類的畫，還有帶燈的區(qū)位圖，屋里有大沙盤，有漂亮的桌子、椅子、沙發(fā)、地毯，就算是個垃圾桶，也是鑲著金色的邊框，特別好看。當然還有年輕的客服妹子，講話好溫柔，他們領(lǐng)導(dǎo)有四十來歲了，但是風(fēng)韻猶存，很性感，在水吧臺做茶飲的時候，那側(cè)顏，那動作，慢條斯理，很優(yōu)雅。售樓部的東西都很貴，聽說一瓶礦泉水都要15塊，還是批發(fā)價，簡直是瘋了。更貴的是樣板房，我跟著客戶，客戶跟著銷售，看樣板房。紙上的戶型圖成了實際的屋子，那個裝修，住進來的得是怎樣的達官顯貴，餐廳的一把椅子，都要3萬塊，這里6把椅子錢，我都能回老家蓋三間漂亮的房子，還能把院子修了。富貴迷人眼。
往后天天領(lǐng)客戶進售樓部，也就不覺得新奇。公司就是公司，晚上還得回幾百塊錢的出租屋睡覺，只有客戶多，拿到獎金，賣掉房子，拿到提成才是真?？粗切╀N售都能開奧迪，開凱迪拉克，我們渠道都是窮光蛋，大半人都沒車，就三四個有車的，還是幾萬的那種。不過有車比沒車好，我拓了很多客戶，雖然有錢的客戶少，但我知道有十幾個是能買得起的，只要這些客戶買了房子，我就能拿到提成，到時候換個新手機。
在每天出門、推銷、打電話的日子的里，我的所有期待，就是等開盤，等最后的結(jié)果，我會有幾個業(yè)主，我能拿到多少提成，不知危險將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