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3 豬腹

　　吞尸蟒盤踞陳王里北郊，已有百年之久。莫說年輕一輩，陳王里最年長的王家老太爺，都是聽著大蟒蛇的恐怖故事長大的。

　　“再不聽話，就把你丟到大蟒蛇窩里去?！?p>　　“行商過旅，莫踏北郊?！?p>　　“有外鄉(xiāng)人過北郊，忽覺頭皮緊繃、發(fā)絲如針林立、身體不由自主往上飄。他抬起頭，駭然發(fā)現(xiàn)，一條巨蟒盤桓于山石之上，正朝他嘬口吞吸。”

　　百年間，蟒蛇吞吃的家畜野獸足有上萬頭，禍害的人命也不下一百條。陳王里，乃至整個陌上鄉(xiāng)，都深受其害。

　　縣里也曾組織過人手，要剪除蟒害。但無論刀劍槍矛，亦或精弓強(qiáng)弩，都穿不透巨蟒鱗片。反惹得它兇性大發(fā)，摧根倒樹、攀山渡河，狂追縣兵二十里，直至甘阝單阝城外。

　　甘阝單阝城垣高五丈、寬三丈余，堪稱雄偉壯觀。

　　但吞尸蟒盤立而起，如巨木參天，比之城門樓都高出兩丈有余。

　　金黃色的豎瞳，俯瞰全城。

　　凡與之對視者，無不驚恐萬狀、心膽俱裂。

　　萬幸，此蟒不喜活物，在一尾巴砸塌城墻、又接連掃塌成片民居、發(fā)泄完怒火后，就施施然返回北郊。

　　甘阝單阝城躲過一劫。

　　但饒是如此，也給甘阝單阝人留下了不可磨滅的恐怖印象，令他們再也興不起伐蛇之念，轉(zhuǎn)而月月祭祀、供奉。

　　直至今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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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月初一，晴空萬里。

　　三十多位原住民，正往陳王里北郊行進(jìn)。

　　其中十二人分作四組，或推其后、或曳其前，趕著四架轱轆車。

　　轱轆車上，堆放著豬羊等剛剛宰殺的牲畜。

　　粘稠的豬羊血，順著車轅、轱轆往下淌。趕車的人，一不小心就會踩到血漬，或者褲腿濺上血點(diǎn)、血花。

　　不過，原住民們對此渾不在意，他們的目光時(shí)不時(shí)會投向中間一輛轱轆車上。

　　那上面，載著一頭體長過丈、重達(dá)三四百斤的大黑豬。

　　大黑豬的肚腹被剖開，心肝脾肺腎大腸小腸，都給挖了個干凈。

　　取而代之的，是一個人。

　　一個本來他們嗤之以鼻的“異人”——

　　李漁。

　　昨日夜巡，李漁獻(xiàn)殺蟒之計(jì)。其靈感，緣于穿越前看過的一篇文章。

　　梁曉聲，《狡猾是一種冒險(xiǎn)》。

　　文章開篇，說的就是吞尸蟒的傳說，以及一位印度少年為救父親，將自己送入蟒口、欲殺蟒卻大意而亡的故事。

　　李漁不知道“印/度吞尸蟒”與“北郊吞尸蟒”有何不同，也早就忘記了少年殺蟒的具體經(jīng)過。

　　但這無妨他向雄霸獻(xiàn)計(jì)獻(xiàn)策。

　　而之所以毛遂自薦、以身飼蛇，效仿那故事少年于蟒蛇口中行刺殺之事，也是無奈之舉。

　　其一，系統(tǒng)公告響徹寰宇，百座領(lǐng)地轟然而立。眼下已是“百舸爭流、千帆競發(fā)”之勢，奮輯勇進(jìn)者為先，居于人上；棄棹不前者，能做到“附驥尾、攀鴻翮”已是行了大運(yùn)。

　　如李漁這般的“倒霉鬼”，落在這大爭之世，不搶不爭，怕是難得善終。

　　其二，目前李漁的處境窘迫，已快要到無以為繼的地步了。雖有守門卒的麥餅飽腹，但第二天去［藏兵洞］練級所需的燈油錢，已經(jīng)沒了著落。

　　練不了級，“-10”的聲望與［粗鹵］附加的一系列負(fù)面效果，又令NPC們見面就繞道而行?？拷印叭蝿?wù)”而成長的路子，也給堵死了。

　　有此兩難，他才下定決心，要拼命一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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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道顛簸，李漁躺在死豬肉中，惡心的想吐。

　　雖說豬肚子清理得還算干凈，他不至于跟豬心、豬肺、豬大腸擠來擠去。但兩扇豬肉實(shí)在不輕，壓得他胸口發(fā)悶。

　　而為了避免生人氣息引起吞尸蟒的警覺，也便于出手，李漁赤/裸著身體，渾身上下，包括臉和頭發(fā)、都被豬血涂了個遍。

　　粘稠的血腥味，直接灌進(jìn)了他的鼻子里、腦子里。

　　努力良久，他才壓抑住嘔吐的沖動。

　　李漁的左手邊，是一根“?”形狀的長棍，兩頭磨尖，還卡上了兩指厚的圓鐵片。整體看上去，如一根粗制濫造的杠鈴。

　　右手邊，是一把鋒利的短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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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魚腸劍·仿』

　　[品階]不入品。

　　[屬性]鋒銳29、硬度29、質(zhì)地29、韌度29。

　　[描述]昔日閶門外、闔閭冢，銅槨三重，魚腸之劍在焉。葬三日而白虎居其上，故號為［虎丘］。今白虎、［虎丘］復(fù)現(xiàn)，魚腸劍亦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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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華夏名劍“魚腸”的高仿品，雄霸的“心肝寶貝”，十日前陳王里NPC們探索練級點(diǎn)［虎丘］時(shí)所得。

　　殺蟒之計(jì)，得雄霸認(rèn)可后，便立刻被上報(bào)給了陳里正。然后，鄉(xiāng)嗇夫、游徼、亭長、縣尉、縣令，秉燭夜談，終于采納。

　　期間，雄霸曾提議，為了提高殺蟒成功率，他可以代替李漁出戰(zhàn)。

　　此話一出，所有人搖頭拒絕。

　　原住民們覺得不值當(dāng)。

　　萬一殺蟒不成，死一個異人也就死了，［黃品］的雄霸可金貴著呢，折損不得。

　　李漁拒絕，是覺得好不容易下定決心，正是置之死地而后生、掙扎求活之時(shí)，豈能退縮。

　　決策一定，剩余便是準(zhǔn)備工作。

　　原住民們沒啥好說的，該殺豬殺豬、該宰羊宰羊。

　　李漁卻是做了不少準(zhǔn)備。

　　如要求打造“尖刺杠鈴”、暫借雄霸的寶貝武器，以及最主要的——事成之前，令所有NPC守口如瓶，且拒絕玩家們參與殺蟒行動。

　　雖說此方世界的玩家，沒有“無限復(fù)活”，配不上“第四天災(zāi)”的名號，但億萬人穿越而來，牛鬼蛇神盡有。萬一有哪個神人，一拍腦門整一出幺蛾子，把他精心準(zhǔn)備的一桌子“好菜”給掀了，那就太坑了。

　　所以，李漁干脆把路堵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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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車轔轔而行，先是平地、再是上坡，最后在一處山風(fēng)嗚咽的高處停下。

　　一股難以言說的腥臭味，隨著山風(fēng)傳來。

　　比死豬血更令人作嘔，李漁卻沒了先前的不適感。

　　他的心臟砰砰地跳，汗毛乍起、口干舌燥。

　　吞尸蟒巢穴，到了！

　　沉悶的聲響傳入耳中，李漁知道，那是原住民們正從轱轆車上卸下豬羊肉。

　　接著，本就將他裹得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的豬肉，又一下兜緊?！凹獯谈茆彙迸c［高仿魚腸劍］緊緊貼過來。

　　然后，身體一輕，他被抬了起來。

　　透過豬皮的縫隙，李漁看到，四個豬蹄綁緊了麻繩、一根粗木棍橫插其中，大黑豬被四馬攢蹄地抬了起來。

　　或許是怕李漁從死豬肚子里掉出來，原住民們的動作特別小心。

　　無論抬起、放下，都用手好生扶著。

　　待最后放好，還都抻了抻豬肚皮，怕李漁還沒開始就先暴露出來，功虧一簣。

　　“漁兄放心，我等在外為你壓陣?！?p>　　李漁聽到雄霸的低語，然后，便是一片安靜。

　　只有山風(fēng)時(shí)不時(shí)拂過的嗚咽聲。

　　李漁努力壓下心中忐忑，靜等吞尸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