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勒之戰(zhàn)和滅月真國的捷報,在八月才送達上京。
時值盛夏,上京城上空像降下火雨一般,炎熱讓街上行人甚少,甚至有很多鋪子直接就關了門,等待傍晚天涼在開門做生意。
這時候一騎飛馳而來,驛馬踏過朱雀大街,直奔宮城而去,騎士還在高呼,“河西大捷”
“河西大捷。”
如同去年一樣,街邊的百姓聽到大捷,原本都躲陰涼處避暑,這時候都跑出來歡呼。
“又打勝仗了!”
隨著露布飛捷的騎士馳騎入京,報捷奏表直入皇城,送達御前。
去年因為大火燒了玉熙宮,轉而移駕大明宮的道君皇帝依然還住在大明宮。
倒不是他喜歡大明宮,而是朝廷現(xiàn)在沒錢,也就沒法整修玉熙宮。
當時工部在看過玉熙宮焚毀程度之后,給出了需要一百八十萬兩的白銀的修繕定額。
道君皇帝看到工部的奏章之后,直接留中了,整修玉熙宮的事也就擱置下來。
而朝廷沒錢,帶來的影響,不只是皇帝沒錢修宮室,還有所有皇子公主,包括太子在內的俸祿減半,后妃也一樣。
而且去年冬天的雪雖然下了,但有些州府的還是遭遇了旱蝗之災,今年的春稅把去年的窟窿堵住了,官員的俸祿和禁軍的欠響也補齊了,但看著這些北方遭遇旱災的州府,政事堂的宰相和大明宮的皇帝都有了計較,江南的稅賦今年是重中之重,若是在有點差錯,到了今年冬,可就比去年還難過。
露布飛捷帶來的得勝消息讓道君皇帝喜形于表,“宣大郎和宰相們,還有馮老國公來一趟?!?p> 太監(jiān)門迅速傳召,本就在皇城之中各處當值的宰相們,以及東宮中的太子都一一趕到。
最后趕到的是定國公馮神績。
“臣為陛下賀,臣為大晉賀?!?p> 眾人魚貫而入,齊聲賀捷。
道君皇帝道:“有賴諸位相公和老國公在朝中策畫,也賴河西將士奮勇,同賀。”
吉祥話說過了之后,就輪到要面對的問題了。
給眾人看座之后,道君皇帝就開口問道,“報捷文書你們都看過了,薛傅兩位將軍率八千將士,立此殊功,先滅月真,又敗青唐,還繳獲了西虜賊酋的白牦大纛,封賞之事卻要議下,拿個章程出來。”
眾人一聽,卻都有些沉悶,因為仗固然是打贏了,但朝廷眼下的財政狀況,想要拿出一筆錢來給河西將士論功行賞,卻是有些難了。
隨后道君皇帝又補充了一句,“英國公給朕的信說,將士的封賞和撫恤,他來解決,你們就不用擔心了。”
幾個宰相一聽,心里一塊石頭落了地。
隨后中書令裴休明道;“如此只需要按照朝廷慣例,加官晉爵便是。”
趙令淵笑道:“那滅國之功,該封什么官職,什么爵位?奪了西酋大纛,又該封什么官職,晉什么爵位?”
裴休明一聽趙令淵發(fā)問,卻有些語塞,沒能接上話來。
這時候還是左相李輔之開口道:“滅國之功,當看其國,中山武寧王以滅南陳晉爵國公,郭武毅公平南詔只得侯爵,以薛琮之功,可封其為伯爵,世襲罔替。”
中山武寧王,武毅公,說的都是開國名將,徐景達和郭闞。
兩人分別因為滅國之功封爵,徐景達被封為國公,為當時異姓臣子的最高位置,而同樣是滅國之功,郭闞只得了武定侯的侯爵,這自然是因為徐景達所平的南陳是占據(jù)了江南膏淤之地,能跟大晉有爭雄天下的資本。
而南詔不過撮爾小國。
一個是心腹大患,一個是蘚芥之疾,這論功當然有分別。
而如今的月真國,比起當初南詔還要小,薛琮能拿到一個伯爵,已經算是很不錯了。
甚至李輔之在說出“世襲罔替”四個字的時候,半瞇著眼的馮神績都精神了些。這位老國公子看了看李輔之和道君皇帝,就知道這君臣二人又是在沒有任何溝通的情況下達成了一些默契。
道君皇帝很干脆,直接準了。隨后又問道,傅津川之功如何論?
李輔之猶豫了一下道:“大敗青唐六萬大軍,并奪其大纛車馬儀仗,在加上滅月真的從戰(zhàn)之功當封...侯爵...”
這時候侍中謝僉卻質疑道:“武威軍使薛琮是西征主將,滅國之功不過是伯爵,傅津川只是偏師從攻,為何反倒爵位要比主將還高?”
李輔之則不慌不忙道:“謝相公,青唐和月真,誰為害大?”
謝僉道:“自然是青唐,與我大晉糾葛百年,乃心腹大患也。然此時大戰(zhàn),也并未滅青唐,而且傅津川年紀尚幼,弱冠之齡...”
李輔之這時候直接出言道:“不滿弱冠是理由嗎?敗敵數(shù)萬大軍,挫其鋒銳,又奪了敵酋的白牦大纛,我想這意味這什么謝相不會不清楚吧?!?p> 謝僉聽到這也頓時沉默無語了,青唐跟大晉打了上百年,大晉國力雄厚,青唐有地利之勝,雙方打了多少仗已經數(shù)不清了,但奪取敵國君主的大纛還是頭一遭。
在明眼人看來,這件事的意義遠勝于滅掉一個不怎么恭順的月真國。
“況且,傅津川已經是子爵,如此大功,爵進兩級,為侯爵,可有什么不妥之處?”
李輔之這話說話,其他三位宰相已經明白了,這位李相也又摸準了陛下的脈。
什么叫君臣相得?。?p> 這就是,沒有任何的溝通,也沒有事先提醒,寥寥數(shù)語,甚至一個眼神就能準確猜到圣意。
趙令淵自然順水推舟,就此定了兩個主要將領的賞格,還說了“我大晉也有衛(wèi)無疾”這樣的褒贊之話。
三個宰相對此默然無疑,已經能想到這樣一個決定會帶來怎么樣的波瀾了。
未滿二十,就以戰(zhàn)功封侯,未來誰能制得住?
武宗之婿,太子親信,怕過個二十年,大晉就成了武夫當國了。
可眼下想要限制傅津川,根本就不可能。剛立大功又圣眷正隆,只能徐徐圖之了。
隨后要討論的就是在月真舊地,是設立一州,還是設立一軍鎮(zhèn)。
說道這里,就是定國公馮神績說話的時候,畢竟涉及到邊地,宰相們誰去過河西?
“老臣以為,不如在赤佛堂城設立西庭都護府,以控制四大藩部,還可以威懾西域諸國?!?p> 西庭都護府,這個機構之前并不存在大晉,而是八百年前大齊王朝巔峰時候,負責管理西域的官署。
當時西域諸國,都在西庭都護府控制之下,大齊王朝也成了歷代王朝之中疆域最盛。
馮神績的這一條提議,立馬讓道君皇帝眼前一亮。
“可本朝并不無都護一職,品級該如何定?”
馮神績道:“可比一州都督高,低于節(jié)度使?!?p> 道君皇帝立馬點頭,“就如此辦,西庭都護一職可由英國公兼任,他可坐鎮(zhèn)河西,遣一副都護去赤佛堂城?!?p> 此言一出,立馬就讓幾人有些羨慕,這可是大晉第一任西庭都護,就這么落在傅懋修頭上了,這必然是名垂青史之事。
可眼下還真就沒有比傅懋修更合適的人選。
西庭都護府現(xiàn)在還只是個名號,一切的兵馬、官吏、物資都要從河西道調用,而河西節(jié)度使正是傅懋修,沒有他的支持,這根本就籌建不成。
議事散去,跟老國公話別之后,幾個宰相一路回了政事堂。
一進了門侍中謝僉就問道:“李相公,傅津川封侯一事,是不是有些不妥?如此年紀就封侯了,過了十幾二十年,誰人能制?”
其他兩個宰相,裴休明,曾肱也看著李輔之,希望能知道這位李相公為何要如此行事。
李輔之緩緩坐在椅子上,然后看著三人問道:“等傅三郎回了京城,一個駙馬都尉跑不了的,多個侯爵有什么大不了的?”
大晉官制,駙馬都尉,位同侯爵,正二八百的皇親國戚。
李輔之繼續(xù)道:“諸位與其考慮二十年后不如想想眼下?
“諸位與我都是宰相,秉國家大政,當上報天子信任,下安黎庶民生。如今時局,我等身為宰相,不去思慮國家政事之艱辛,朝局之糜爛,卻還想著跟武將勛貴搞什么黨同伐異嗎?”
“那些武將們老是罵,說我們這些做文官只能托后腿,百無一用是書生!你們就真按著他們說的做?將士在前線打了勝仗,我們在朝廷上干些什么?”
“...去年朝臣的俸祿都快發(fā)不出來了,禁軍都拿了好幾個月半響,京畿道和關中數(shù)個州縣還在鬧旱災,糧食歉收已成定局,別說賦稅了,恐怕到時候還要朝廷救濟,江南道的稅賦能收多少還是個未知數(shù),還有揚州兩淮的鹽稅,也在一直扯皮,宮里的用度都削減了一半...別忘了遼東還有頭吃人的老虎,就在那死死盯著這中原大地呢...”
“這都是我們這些做宰相的失職!”
李輔之這幾句話,完全不像是對待同僚,而像是在訓斥下屬一樣,一字一句猶如當頭棒喝。
三位宰相聽了這一番話,也是頓感羞愧。
眼下朝廷之艱難,除了皇帝和太子,還有管錢糧的戶部尚書,就沒有人比這幾個宰相更清楚。
眼下的局勢就四個字。
舉步維艱。
若不能扭住局勢,可能接下來就是大廈將傾了。
高粱河車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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