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烈門這個動作,等于在這所有人的面,放棄跟毗沙門的儲位之爭。
隨后除了察哥和胡里袞,其他術(shù)律家的男人也都紛紛學(xué)著失烈門一樣,重新拜見暗班勃極烈毗沙門。
自此,名分已定。
老可汗胡里袞松了一口氣,他是最怕兩個兒子鬧起來。而且在他確定把位置傳給毗沙門之后,失烈門如果還沒眼色,繼續(xù)跟毗沙門爭起來,到時候等兩個人分個上下,金帳汗國也會元氣大傷。
到時候毗沙門就算在仁慈,也得殺了失烈門和他的兒子們。
但是現(xiàn)在,失烈門認(rèn)輸了,情況就完全不一樣了。毗沙門在成為可汗之后,必須對曾經(jīng)的對手,認(rèn)輸?shù)氖Я议T給與仁慈和寬厚。
這對身體已經(jīng)很虛弱的胡里袞來說,絕對算是一件欣慰之事?,F(xiàn)在的他心腸好像隨著身材的衰弱也軟了下來。在幾個月前,胡里袞絕不介意看到他們兄弟為了可汗之位競爭的刀兵相向。
但在幾個后的今天,在老可汗只能強撐著坐在這的時候,他卻只想自己的兒子們能夠太平下去。
至于其他王族,老王爺察哥看向失烈門和毗沙門面帶笑意。如今術(shù)律家的男人們就是再蠢也明白了這是兩個老狐貍的一場戲。
老王爺代表的中立派在之前并沒有任何的傾向性,但是今天等于在老可汗胡里袞確認(rèn)之后,他們都會是毗沙門的支持者了。
一時間,在場的北境王爺們神態(tài)各異,失烈門坐了回去,如釋重負(fù)。
金河滿臉的憤慨幾乎毫不掩飾,卻不知道是對失烈門還是毗沙門,或者二者兼而有之。
疏虎低著頭,看不清表情。
至于謀里改、德明等毗沙門的支持者,此刻確實滿臉洋溢著笑容。
散會之后,老可汗只留下了毗沙門一起進餐,而其余人都是三三兩兩的散去。
掀開帳篷,看著已經(jīng)坐下啃著肉骨頭的失烈門,想起剛才在金頂大帳時候的發(fā)生的事情,金河就氣不打一出來。
“失烈門,你是瘋了不成?你就這么認(rèn)輸了?等毗沙門當(dāng)了可汗以后會怎么對付我們?”
跟他一起進來的疏虎卻沒什么反應(yīng),直接坐下來跟失烈門一起吃啃起了羊肉。
將一塊羊脊骨上肉全部啃干凈,然后放在矮桌子上,端起酒碗干了一碗青稞燒酒,失烈門重重的吐出一口氣。
“金河,你覺得我還有機會嗎?”
金河聽到這話,愣了一下,氣勢頓消,但嘴上仍然不肯放棄一般,“那也不能主動認(rèn)輸啊?你主動認(rèn)輸,毗沙門...”
失烈門抬頭看了一眼金河道:“別說了金河,想想吧我的兄弟,現(xiàn)在都是什么時候了?察哥老王爺都站在毗沙門那頭了,還不明白嗎?早點認(rèn)輸,黃金家族現(xiàn)在不能內(nèi)訌。而且毗沙門那個人你還不清楚?他從來都是我們兄弟中氣量最大的那個?!?p> 疏虎這時候一邊啃著骨頭一邊口齒不清的說道:“失烈門說的沒錯...現(xiàn)在不能內(nèi)訌...不然其他部族都學(xué)阿史那...金帳汗國就要完了...”
金河終于也是嘆了一口氣,然后喝了一碗酒,卻不想因為喝太急還嗆了一下,“咳咳咳?!?p>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p> 看到這一幕的失烈門和疏虎都笑了起來,金河則是臉上憋得通紅,看著兩個人還在笑氣的夠嗆。
正在一邊給父親和叔父準(zhǔn)備吃食的嘉羅看到這一幕,也是會心一笑。
在金頂大帳發(fā)生的事情她都知道了,她很高興父親能作出這樣的選擇。
她并不想看到疼愛自己的伯父跟父親爭的你死我活的。
能這樣,已經(jīng)很好了。
并且她發(fā)自內(nèi)心的認(rèn)為,伯父毗沙門比起父親失烈門,更適合作為可汗。
即便她是失烈門的女兒。
另一邊的帳篷里,謀里改、德明、煦世圖等毗沙門的支持者,也在吃肉喝酒。
“哈哈哈哈,沒想到,還能看到失烈門這個家伙低頭,真不容易。”
“損兵折將敗的那么慘,現(xiàn)在的選擇倒是明智的很?!?p> “我到覺得這次失烈門做的還像蒼狼血脈該做的,沒有實力就不要妄圖奪取不屬于自己的東西?!?p> 幾個人明顯有大獲全勝之感,只有留只哥有些悶悶不樂的。
謀里改道:“留只哥,三條腿的羊不好找,兩條腿的女人多的是,等我們打下河西之后,你說不定還有能見到那女子呢?!?p> 留只哥一聽,神色一振,“謀里改叔叔,你說什么?打下河西?”
“等你父親當(dāng)了可汗,我們不止能打下河西,我們還能打下整個中原,到時候晉國的公主都隨我們挑?!?p> 德明笑道:“謀里改,你是不是喝多了?還打下中原?晉國的公主?哈哈哈哈?!?p> 謀里改一擺手,“你才喝多了,中原的錦繡世界,早晚都是我們的,我們的。”
“哈哈哈哈。”
現(xiàn)在留只哥有些確定了,謀里改叔叔是真的喝多了。
打下河西?把舒舒搶回來?這倒是一個頗為現(xiàn)實的目標(biāo)。
有時候說者是醉話,但是聽者認(rèn)真了。
金頂大帳。
只有毗沙門留下陪自己的父親老可汗胡里袞用餐。
胡里袞看著煮好的羊肉,現(xiàn)在半點胃口沒有,只是喝了幾口酒。
毗沙門吃東西的時候則不像是一個北境人,而像一個晉國的官人,手中拿著小刀剔著肉舉止優(yōu)雅。
“毗沙門,有些時候你真的不像一個北境人?!?p> 胡里袞看著兒子說道,他更喜歡看二兒子失烈門吃東西,狼吞虎咽,很有氣概。
“但不管像不像,我始終是一個北境人。只是我的確更喜歡中原人的生活方式,包括他們的衣服,他們的文字,制度,食物,包括他們吃飯用的筷子?!?p> 毗沙門說話的時候很慢,眼睛里閃爍著異樣的光芒。
胡里袞聽后笑了笑,“學(xué)習(xí)他們,有什么用呢?這里是北境,沒有中原的土壤,長不出中原莊稼來?!?p> 毗沙門道:“學(xué)習(xí)他們的東西,不是為了把金帳汗國變成大晉,而是為了打敗大晉。等到我們進了中原,就可以用他們的方式管理中原?!?p> “哈哈哈哈哈。”胡里袞聽后突然大笑道,這些話毗沙門從來都不曾跟他說過。
以往他很擔(dān)心自己死后,毗沙門當(dāng)了可汗之后,把中原那一套拿到金行汗國來。這是他一直以來最擔(dān)心的地方。不然也不會扶持失烈門。
但今天他突然意識到,毗沙門比他想的要長遠的多。
“你覺得我們能打進中原嗎?”笑過之后胡里袞問道。
毗沙門道:“很難。最少目前來看。無論從那個方向,我們都很難進入中原,河?xùn)|河北朔方...除非中原發(fā)生內(nèi)亂。我讀過很多的中原王朝的書,發(fā)現(xiàn)他們每個朝代幾十一百年左右的時候,都會發(fā)生動亂,有的大,有的小,大晉已經(jīng)太平了快一百年,我想那個時間應(yīng)該跟接近了?!?p> 胡里袞突然很想在活幾年,不是舍不得可汗的權(quán)力,而是想看看毗沙門說的那個契機。
金帳汗國是不是真的能夠進入中原,飲馬江河。
“毗沙門,我就要死了?!?p> “父汗...”
“哈哈哈哈,在北境能活到我這個歲數(shù),已經(jīng)是長生天保佑了。即便是黃金家族的男人,也很少有能夠活到我這個歲數(shù)的,這是蒼狼子孫的命運?!?p> 說道這里,胡里袞“咳咳咳”的咳了幾聲,毗沙門站了起來拍了拍他的后背,然后又給他倒了一碗馬奶酒壓了壓。
“你聽我說,毗沙門。你坐回去,今天能聽到你說這下,我很高興,我活不過這個冬天了。以后的金帳汗國就交給你了。我是從你的伯父手里,把王位搶了過來。你很多時候,很像你的伯父,所以我一直以來都擔(dān)心你坐不穩(wěn)可汗這個位置。你聰明,但是看起來不像是個北境人。但是今天我明白了,你是真正的蒼狼血脈。失烈門不是你的對手?!?p> “我們金帳汗國,跟大晉差不多同時建立,這百年來我們無時無刻都想著奪取大晉的天下,錦繡中原。你的祖父,你的高祖父,還有你的伯父,包括我,都想過,并且都動手打過。但無一例外都失敗了,最大的成果不過是劫掠些財物人丁...”
“咳咳咳,可是你今天說的話,讓我相信真的可能成功。但我肯定看不到了。”
“我很多時候都在想,長生天為什么不憐憫我們,讓我們生在北境苦寒之地...”
“北境草原上有幾百個部落,大家你搶我的牛羊,我搶你的女人。每到冬天和春天沒了糧食,羊群餓的最瘦的時候就要開戰(zhàn),幾百上千個牧民干著馬上上陣,到處都是死人?!?p> “如果我們可以進入中原,那我們就有很多糧食吃,到了冬天,就有很多人不用餓死...”
“我一直都覺得中原的人都是羊,而我們北境人是狼。狼應(yīng)該吃羊的,可北境多數(shù)時候斗不過中原,現(xiàn)在我想通了,中原人不止有羊,他們還有老虎,有狐貍,有...龍?!?p>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是想等著中原的龍,老虎,還有狐貍斗起來的時候,我們面對的就只剩下羊,你說的沒錯,他們早晚會斗起來...”
“聽說江南...好想看看啊...”
老可汗胡里袞,坐在那里喝著馬奶酒,仿佛說盡了一生滄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