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傷放在身側(cè)的雙手不由一顫,黑色的眼珠中有青氣閃過,而后,他表情凝重的看向那位淡笑的女子。
“......壁壘是在伊蒂亞死后才出現(xiàn)的存在,而據(jù)科學院的人研究,他們認定,壁壘的構(gòu)成形式與深淵極為相像,不過,后續(xù)的研究卻被更高層強行終止了?!?p> 沈傷瞥了眼神色淡然的莒慧,講出自己所知的一切,心中卻越發(fā)沉重,為何,她能知曉連自己也曾知曉的情報。
要知道,他本身只是抱著試試的態(tài)度來的,并沒有非要在這里找到答案的想法,他的目標是那些被封存在更加危險地域的人。
莒慧盯著沈傷,不禁莞爾一笑。
“那不是當然的嗎,因為就是我建議停止的,再讓你們研究下去,要是都被污染了那不就成為我的過錯了嗎?”
沈傷的心中一陣發(fā)寒,如果真的依對方所說,那這所謂的‘封存’就很是可疑了。
“噗嗤!你還真信了,哈哈哈?!避旎郾е亲有α似饋?,她的笑聲將沈傷心中的陰云暫時驅(qū)散,他心中尚有猶疑,但還是竭力保持著面部的平靜看向了對方。
“有什么好笑的,你是說你都是在說謊嗎?”
“有時候,謊言也未必不是真相,不過卻需要換種角度來看?!避旎壑棺⌒β暎嫒菰俣茸兊贸领o,她的臉上掛著神秘的笑容。
“什么意思?”沈傷目光一凝,直視著那張俏麗的面孔。
“我雖不如某人,但畢竟也是祈禱者的老前輩,‘偶像’在我的指導(dǎo)下誕生,這不是很正常的事嗎,反倒是你,拘泥于所謂的規(guī)則,年紀輕輕還真是迂腐?!?p> 莒慧笑了一聲,出言解釋道,順帶著諷刺了沈傷一句。
“萬動不如一靜,假如某個事務(wù)如今正處于良好發(fā)展的局面,那么即便它本身再怎么不堪,也是值得支持的存在。”
沈傷面容鎮(zhèn)定,絲毫沒有少時的傲意,言語中既坦然又理智,沒有被莒慧所激怒。
“繼承前人并非可恥的事,反而是一種篝火相傳的美好事跡,那么,會守護這個秩序的存在也是理所應(yīng)當?shù)氖?,沒什么值得唾棄的?!?p> 莒慧的面容變得平靜,但她望向沈傷的眼眸深處反而有些憐憫。
“若你真的是那么想的,今日你就不會來這里了,真是可憐吶?!?p> “被波瀾壯闊的深海所吞噬,越是伸出手求援,反而越是能察覺到自己的絕境?!?p> “既不會有人救你,也不會有人能察覺到你的想法,你只是一個正在逐漸步入死亡的病人,永遠無法從那份束縛中超脫?!?p> “你所在意的,你所追逐的,究竟是什么呢?”
莒慧嘴角一彎,有些發(fā)灰的黑眸顯得越發(fā)邪異,如同在夜空閃耀的暗星一般,不吸人眼球,卻有著無形的存在感。
“.......多謝你的解說,這樣一來我也就明白了?!?p> 沈傷忽地環(huán)顧左右,他眺望著遠方的白色魔獸,眼中閃過了然之色。
“原來如此,你所說也并非全部為真,所以那些白獸才會被譽為小型‘偶像’,它們正是基于對偶像的研究而出現(xiàn)的獸群?!?p> 沈傷目光明亮的看向莒慧,絲毫沒有被對方的話語所影響,反而越發(fā)肯定自己的想法。
“并非全部正確,也并非充滿謬誤,真話中參雜著謊言,就像你所說的一樣,只是角度的不同?!?p> “我認為那位并不是會主動觸犯規(guī)則的人,假如要使一切的事實得以成立,那就只有一個可能?!?p> “并不觸犯封存的原則,同時因為你的特殊性,也需要借鑒你的想法,這個御哫界大概就是當年的‘實驗所’,如何呢,莒慧女士,是否通過您的考驗了?”
沈傷微笑的看向莒慧,眼中滿含自信。
莒慧凝視著沈傷,片刻,臉上那挑釁般的表情隨之淡去,她贊許的點點頭。
“勉強合格吧,不過哦?!彼俣瓤聪蛏騻哪?,表情變得鄭重,“我是真的感受到你心中那咆哮的情感,才臨時有這個決定。”
“以我自身多年的經(jīng)歷來看,你其實是很危險的,甚至比我想象的還要危險,現(xiàn)在的話,及時回頭,還有著緩和的余地?!?p> “那個我心中有數(shù),還是請您講講那個聯(lián)系吧?!鄙騻麚u搖頭,而后,目光沉重的看向?qū)Ψ健?p> “隨便你吧,我也不過是出于老本行提醒一二,畢竟,我早就與你們無關(guān)了?!?p> 莒慧無所謂的笑笑,也沒有在意對方的回答。
“那就說回正題吧?!?p> 莒慧的眼中浮現(xiàn)回憶之色,然后她喃喃的說道。
“當時的我剛被封存不久,內(nèi)心幾乎到達了極限,每日不是暴力宣泄,就是躲在洞穴中瑟瑟發(fā)抖,那樣的我好在沒被其他人看見,不然肯定會對我幻滅的?!?p> “既不溫柔也不美麗,只是一個瘋婆子,一個整天胡言亂語的瘋子?!?p> “憎恨,埋怨,求饒,痛哭,癡笑,發(fā)呆,怒罵,那時的我就如同一個發(fā)病的人,即便大腦深處有幾分理智,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所作所為。”
“就像孩子一樣,又哭又鬧,現(xiàn)在想起來依舊有些不可思議?!?p> 莒慧輕輕的搖著頭,目光有些惘然,沈傷凝視著對方,也很難將這個嫻靜的女子將她口中的那個人聯(lián)系起來。
“那之后究竟過了五年,還是十年,我不得而知,只是逐漸找回了一絲理智,可以勉強控制自己的言行,熟悉整理一番自己的儀態(tài)。”
莒慧斜了沈傷一眼,看著他臉上的不解,隨之輕笑道。
“對女性而言,對美的的追求本就是天生的,硬要說,那就是屬于女性的矜持吧,男人有死前衣冠整的傳統(tǒng),女性自然有死前月容妝的追求。”
沈傷點點頭,并不對此發(fā)表言論。
“當時的我也就是只剩下求死的心愿了,我既不愛著他人,也不被他人所愛,只是一個自由自在的家伙,所以,即便是選擇去死,那也是出于我自身的選擇。”
莒慧的面容變得平靜,那其中并不蘊含著其他情感。
沈傷不禁想起初見對方時,對方猛然升騰的暴虐情感,以及殺意,他忽然明白,那說不定不是對準他,而是企圖借助他的手從而死去。
【我雖然自認對這個聯(lián)邦已經(jīng)有過足夠的補償......】
莒慧那暗含悲傷的話語在他的腦海中再度復(fù)蘇,她當時一定沒有在說謊,她是真的認為自己已經(jīng)與如今的聯(lián)邦毫無關(guān)系了,所以才能輕松的選擇去死。
“為了去死,你才接受了提案,因為你需要報答這個聯(lián)邦中對你有恩的人?!?p> 沈傷心念電轉(zhuǎn),將這個答案隨之說出,莒慧不禁一呆,然后露出恬靜的微笑。
“對,正是如此,所以我才會那么清楚偶像的事,除卻諾倫,也只有我對此研究較為精深,想要開創(chuàng)那個職業(yè),自然要有前代職業(yè)者的參與?!?p> “也就是那個時候,我與壁壘相遇了。”莒慧微笑著,眼中露出回憶之色。
【“這吃屎般的生活什么時候是個頭,老娘不想干了!”莒慧蹲在墻角,眼神陰翳的看著四處走動的海草似人影,她的面部有些扭曲,小聲的說道。
畢竟,她也不想惹怒那個家伙,要是再被揍.....莒慧的身體不由顫抖起來。
窸窸窣窣,如同蛇兒在草叢中穿過的聲音,莒慧不悅的抬起臉,眼中滿是怒火,惹不了那個人,她還對付不了一個....這是?
莒慧一瞬間有些茫然,眼前是一個笑盈盈的女孩子,身體看上去有些模糊。
“哈嘍,能看到我嗎,大姐?”
“誰是你大姐?。?!”莒慧下意識的吼道,女孩子被嚇了一跳,而后眼神變得閃耀,臉上浮現(xiàn)感動的神情。
她蹲下身,眉眼帶笑的看著莒慧,聲音聽起來格外溫柔。
“真是太好了,又有人能看到我了?!?p> “我叫■■■......”她剛一出口,臉上就變得黯然,她小聲嘆息一聲,隨后振作精神,再度帶上笑容,“咕嘿嘿,看來還是不行,那還是叫我....壁壘吧?!?p> “.....你是?”莒慧戒備的站起來,眼中滿是敵意的俯視著那個抬頭仰望的女孩子。
女孩子站起身,輕柔的身體隨之轉(zhuǎn)了一圈,發(fā)灰的裙擺如同風車般轉(zhuǎn)動,而后,她身影一頓,再度以笑容滿面的姿態(tài)對準這邊。
“如你所見,如假包換的女孩子,我不是壞人哦~”
“....管我屁事!”莒慧暴躁的吼道,然后氣沖沖的走了,女孩子頓時慌慌張張的追在后面,一邊說道。
“慢點,慢點,我真的沒有惡意,至少和我多說——”
聲音瞬間被掐斷,莒慧下意識的轉(zhuǎn)過頭,身后空無一物,只有海草人們行動的身影,她皺著眉,試探著退后一步,眼淚汪汪的女孩子頓時出現(xiàn)在不遠處。
她一搓鼻涕,將臉上的眼淚一抹,有些不安的站在那里,臉上露出怯懦的表情。
“抱歉,可我真的沒有惡意,我只想與人交流一番,我已經(jīng)很久沒有.....”她的聲音逐漸低落下去,莒慧眉頭緊皺,隨后長嘆一聲,轉(zhuǎn)身走到她的面前。
“你究竟是個什么玩意?”莒慧看著女孩子,心中百般不解,那個家伙到底給自己帶來一個什么東西。
“....至少改成什么人吧。”
“恩?!”壁壘小聲的申冤著,不過被莒慧一蹬,又瞬間變得失落。
“壁壘,壁壘...這也不像個人名啊。”莒慧臉一苦,覺得這個名字格外繞口,她口中快速念著這個名字,隨后一道靈感在腦中劃過。
“.....B....L,.....B.....L,biu....la.....,miu.....lan!”
莒慧隨即開口道,臉上還帶著幾分漫不經(jīng)心。
“那就叫你謬蘭,荒謬絕倫,幾如蘭花,如....你這是?”
女孩子頓時淚流滿臉,她使勁的摸著臉頰,可眼淚卻止也止不住,她嗚咽著開口道。
“這樣就好,我就叫謬蘭,絕不會叫其他名字,多謝您了,至少請您記住這個名字?!?p> “.....恩,知道了?!避旎鄣纳袂樽兊们f重,“謬蘭?!?p> 謬蘭露出一張如泣如訴的面容,但這張臉上卻綻放著蘭花般的笑容?!?p> 莒慧心中嘆息,從記憶中抽離,依稀能望見那個女孩的容顏,可惜,在那次實驗后,女孩子就那樣消失了,就像來時一樣,沒有留下半分痕跡。
而她后來通過某些渠道,才了解到那個女孩子的去向,但,那也是讓她心寒的由來。
人們只將她看作工具,如同視而不見一樣,絲毫不曾在意她的訴求,而即便是莒慧試圖向那個如今身居大總統(tǒng)一職的那人求肯,那人對此也沒有絲毫回應(yīng)。
就如同被世界拋棄一樣,所有人都忽視了她的存在,也只有曾與她有過親密的莒慧勉強記住了她,不過,那份記憶也在日漸衰退。
......在過去的話,大概她是與自己有著更多的回憶的,不過,現(xiàn)在只剩初遇的記憶了,恐怕若非莒慧對自己時刻暗示,也早就遺忘了對方。
為了不被那份遺忘打倒,她做了很多研究,得益于自身職業(yè)的緣故,如今的她對偶像的理解可以說僅次于那位。
“在當年,伊蒂亞,修,李如初三人可謂聯(lián)邦的明日之星,所有人都被那三道身影所傾倒,不,這樣說不太準備,應(yīng)該是被伊蒂亞所吸引。”
莒慧眺望著遠處,沈傷則凝視著對方,而遠方的白色獸群小心翼翼的在溪邊休息,不時瞥這邊一眼,不敢有太大的動作。
“比所有人都要耀眼,熱愛生命,友善大方,總是充斥著活力,令人影響最為深刻的...果然是那張笑臉,與她相比,盡管其他兩人也很優(yōu)秀,卻也只能作為陪襯。”
“人們會說,那是伊蒂亞帶領(lǐng)的團隊,至于另兩人叫什么,他們并不在意?!?p> 沈傷聽著對方平淡的話語,思緒不由被牽向那個時代,那時盡管人們彼此之間還有這矛盾,但社會整體局勢已經(jīng)趨向于緩和,人們的心逐漸被融為一體。
“其實,那本就是伊蒂亞牽頭發(fā)起的計劃,她宣告著,要讓聯(lián)邦的人和諧相處,人人的臉上充滿笑容,從當時看,這個計劃獲得了前所未有的成功?!?p> 沈傷心中一暗,時至今日,依舊有人懷念著那道身影,然而,越是如此,他們就越發(fā)痛恨那個存在。
“外界流傳,壁壘是被伊蒂亞吸引過去的,卻不知,壁壘,一開始就在那里,她只是靜靜的看著所有人,因為并沒有人發(fā)現(xiàn)她的身影?!?p> “直到伊蒂亞與修雙雙死去,李如初重傷離場,人們這才發(fā)現(xiàn)了那道身影,他們稱之為....”莒慧聲音一頓,“奇跡?!?p> 沈傷不禁默然,再現(xiàn)了伊蒂亞的身姿,只是再也不曾言語和歡笑,人們?yōu)榱穗[藏這件事,遂將其命名為‘壁壘’,不,也許是下意識叫做壁壘。
總之,他們希冀著這道身軀能夠為未來的偶像提供動力,成為守護聯(lián)邦的壁壘。
莒慧瞥了沈傷一眼,縱然是他,恐怕也無法記住謬蘭的名字,所以她干脆就沒有道出,只以壁壘稱呼。
“不過,在后來被命名為歌姬的存在卻一直出現(xiàn),雖在伊蒂亞等人的遺留影響下,會最先針對偶像,可一旦偶像死去,他們就會針對一般民眾,開始屠殺?!?p> 沈傷見莒慧望了自己一眼,他隨即開口說出之后的發(fā)展。
“二代偶像及當時的觀眾幾乎全部覆滅,殘余的人為了報仇站到了一起,他們精心準備了三代偶像,而后被歌姬擊潰偶像心防,好在高層出手,這才將其磨滅?!?p> “三代失敗,人們對此痛心疾首,初代圣女李如初與初代神女之兄勞勇站出來,主動承擔了責任,而后,向著全聯(lián)邦發(fā)布了招聘函。”
“然后就是.....”沈傷不禁想起那個面色陰沉的家伙,頓時有些不想再說。
“小個子圣女以及她的兩個配件對吧。”莒慧笑著說道,沈傷表情沉重的點點頭,若是那個家伙死在那里,他也不會說什么,不過,她卻活了下來,還成了那副樣子。
......簡直給偶像丟臉!
沈傷深吸一口氣,表情變得肅然。
“不過,雖然我不想提,卻也不得不承認,也正是因為那個圣女的激勵,所以才會出現(xiàn)之后的那位。”
沈傷的眼神變得尷尬,說來慚愧,那時的他也是對方的鐵粉,可惜....沈傷再度嘆息,被騙了。
“黃金的神子——最優(yōu)偶像,雪莉?!避旎廴缭谘栽佉话悖χ戳松騻谎?。
沈傷頓時感到有些別扭,在當時,他的聲音也不算小,甚至他自認為抑揚頓挫,充滿了情感。
“您知道的還真多?!鄙騻挥傻拇塘艘痪洹?p> 莒慧回之以笑臉,然后,眼神變得冰冷。
“那你可知道,伊蒂亞是安德里從某處帶回來的,而那時,壁壘原本是跟在安德里身邊的,壁壘曾對我說自己來自深淵的內(nèi)部......”
莒慧的笑容越發(fā)燦爛,沈傷的心直直的往下墜去。
“你說,安德里究竟何時從深淵歸來的,你們知道這個事實嗎?”
“......不,并不知道,沒有人知道,他...也沒有說過。”沈傷低沉的嗓音響起,他的腦海中那張總是淡然自若的面孔一瞬間變得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