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漢中告急，萬人麾戰(zhàn)（十）
在兩軍陣前，劉諶也一眼看到了鐘會。
出乎劉諶意料的，鐘會是一位彬彬儒雅、濃眉大眼的正氣中年男子。
一眼看過去還以為是什么忠臣之輩，不過鐘會那靈動的眼睛卻暴露他的本性。
‘眉角上揚(yáng)，眼大有神，果然是野心之輩！’
鐘會身著盔甲，卻不掩儒雅，在看到劉諶之后，鐘會說話了
“我原以為蜀國已是亡國之象，不想還有北地王這般賢明的宗室”
他的聲音清澈，語調(diào)不緊不慢，頗有一種閑庭信步的感覺，連劉諶都不得不感嘆
‘鐘會果然氣度不凡！’
可是突然間鐘會語氣一轉(zhuǎn)。
“可惜的是僅憑個(gè)人是無法扭轉(zhuǎn)天下大勢的！”
說著說著，鐘會便以手指著劉諶身后
“諸葛孔明不行！”
接著又并指向西
“姜伯約也不行??！”
然后才看向劉諶，認(rèn)真的說道
“連你北地王也無法撼動！”
一時(shí)間，漢軍陣營被鐘會的言語激到了，紛紛指責(zé)，可鐘會卻巋然不動，兩軍高下立判！
此刻鐘會的氣勢達(dá)到了頂峰，漢軍的軍心顯然被鐘會影響到了，而魏軍卻十分的沉穩(wěn)。
可劉諶卻一點(diǎn)不怵，直接大笑了起來
“哈哈哈！”
漢軍見到劉諶準(zhǔn)備發(fā)言，立刻禁聲，兩軍又回到了之前對峙的場面。
“鐘潁川言孤賢明，雖是贊譽(yù)，但孤還是收下了！”
劉諶的話無比囂張，但是眾人卻感覺不到一點(diǎn)厭惡，究其原因，大概還是劉諶的模樣看起來就和故事中的‘周公’、‘比干’差不多。
他雖面目俊朗，頭上卻已生了些許白發(fā)，風(fēng)霜也在他臉上也留下了一些痕跡，看著就像是鞠躬盡瘁的人。
而且劉諶不稱呼鐘會的職務(wù)，卻稱呼他‘鐘潁川’，倒像是十分推崇鐘會。
在兩漢時(shí)，能以地名稱呼的本人的莫不是天下聞名之人，如‘賈長沙’、‘孔北?！?。
不過以上兩人都是在當(dāng)?shù)厝温毐划?dāng)?shù)厝送瞥?，而‘鐘潁川’則更進(jìn)一步，意思是在潁川人中以鐘會為冠，顯然是更加夸耀的說法。
鐘會當(dāng)即拱手推辭。
“不敢當(dāng)，不敢當(dāng)！”
被劉諶這么一打岔，鐘會的氣勢似乎有所下降，劉諶當(dāng)即說道
“鐘潁川言我大漢有‘亡國之象’？孤是每個(gè)字都不認(rèn)同！”
“恩？”
見鐘會表情止住，劉諶解釋道
“當(dāng)今陛下乃仁義之主，在位數(shù)十年，都沒有無故屠殺大臣的故事！”
劉諶特意加重了‘無故屠殺大臣’的音調(diào)。
果然，這話一出鐘會嘴角微動，魏軍中也有些許騷動。
“而我國文武相和，從不見什么臣子內(nèi)斗之事！”
鐘會剛想要反駁，卻聽劉諶繼續(xù)說道
“反觀魏國政治，主少臣疑，權(quán)臣肆意廢立，朝內(nèi)爭斗不止”
“卻正應(yīng)了前漢王莽的故事！”
“孤如今只有一問，爾等是魏國的兵還是司馬氏的兵？到底是為誰打仗？到底是為誰赴死？”
“胡說！”
劉諶這話直接激起了魏軍的反駁，劉諶卻不管他們的反駁，發(fā)出了靈魂拷問
“如今爾國家內(nèi)部動蕩，姓曹還是姓司馬都分不清，還來我國之地，莫非是想要棄魏投漢？”
被劉諶這么一嘲諷，魏軍中便有小兵喊道
“我魏國便是姓曹，這等簡單的事情我怎么會分不清！”
此話一出，便有無數(shù)小兵附和，可中級軍官卻不敢說話了，鐘會看這場面立刻便知道軍心被擾動了！
而且劉諶用的招式他太熟悉不過了
‘這劉諶竟然當(dāng)著我的面用離間計(jì)！’
這屬于是‘以彼之道還施彼身’了！
不過不要緊，他會出手的！
卻看到鐘會大手一揮，魏軍中的聲音慢慢消失，接著便聽他說道
“閑話不多說了，天下大勢非個(gè)人可以撼動，我魏國占據(jù)天下中心，乃中原正統(tǒng)，爾蜀國不過一州之地，我魏國滅爾蜀國輕而易舉！”
“往者漢祚衰微，率土分崩，生民之命，幾于泯滅！”
“太祖武皇帝神武圣哲，撥亂反正，拯其將墜，造我區(qū)夏！”
“高祖文皇帝應(yīng)天順民，受命踐阼！”
“烈祖明皇帝奕世重光，恢拓洪業(yè)！”
簡單幾句話將曹魏三祖說的十分高大上了
“然江山之外，異政殊俗，率土齊民未蒙王化，此三祖所以顧懷遺恨也！”
“今主上圣德欽明，紹隆前緒，宰輔忠肅明允，劬勞王室，布政垂惠而萬邦協(xié)和，施德百蠻而肅慎致貢。悼彼巴蜀，獨(dú)為匪民，愍此百姓，勞役未已！”
“是以命授六師，龔行天罰，征西、雍州、鎮(zhèn)西諸軍，五道并進(jìn)”
“古之行軍，以仁為本，以義治之；王者之師，有征無戰(zhàn)；故虞舜舞干戚而服有苗，周武有散財(cái)、發(fā)廩、表閭之義”
鐘會給魏軍臉上貼上了‘仁義’的標(biāo)簽，著實(shí)是高估了！
“今某奉辭銜命，攝統(tǒng)戎重，庶弘文告之訓(xùn)，以濟(jì)元元之命，非欲窮武極戰(zhàn)，以快一朝之政，故略陳安危之要，其敬聽話言：”
“益州先主以命世英才，興兵朔野，困躓冀、徐之郊，制命紹、布之手，太祖拯而濟(jì)之，與隆大好。中更背違，棄同即異，諸葛孔明仍規(guī)秦川，姜伯約屢出隴右，勞動我邊境，侵?jǐn)_我氐、羌，方國家多故，未遑修九伐之征也！”
“今邊境乂清，方內(nèi)無事，畜力待時(shí)，并兵一向，而巴蜀一州之眾，分張守備，難以御天下之師。段谷、侯和沮傷之氣，難以敵堂堂之陣！”
“....”
“....”
“其詳擇利害，自求多福，各具宣布，咸使聞知”
這道檄文確實(shí)顯示了鐘會的才華，只見他說完之后便認(rèn)真的對著劉諶說道
“我親自與你交談，便是不想蜀國生靈涂炭，希望你也能盡早醒悟，螳臂當(dāng)車最終也不過身死家滅！”
這話沒有太多技巧，可鐘會的檄文依舊讓蜀人有些動搖，動搖他們的不是龐大的魏軍，而是鐘會口中的事實(shí)！
鐘會以為劉諶也會被動搖，可是卻見他輕蔑一笑，然后指著鐘會說道
“孤以為爾魏國大臣，必有高論，哪知卻如此不堪！吾有一言，諸軍靜聽：”
“昔桓靈之世，漢統(tǒng)陵替，宦官釀禍”
“國亂歲兇，四方擾攘”
“黃巾之后，董卓、傕、汜等接踵而起，遷劫漢帝，殘暴生靈”
“因廟堂之上，朽木為官；殿陛之間，禽獸食祿。狼心狗行之輩，滾滾當(dāng)朝；奴顏婢膝之徒，紛紛秉政。以致社稷變?yōu)榍鹦?，蒼生飽受涂炭之苦！”
“所謂曹魏，便是這些狼心狗行、奴顏婢膝之輩建立的！”
“曹操奸臣，王莽之亞也！何其不忠！”
“曹丕篡逆，兄弟相殘，是猶土龍芻狗之類也！何其不仁！”
“曹叡驕兇，戮我遼東子民，刑繁役重，何其不義！”
“再說爾主‘三司馬’，有三曹之不忠不仁不義，司馬懿可謂上行下效，輕辱老臣，不尊主上，如曹操故事！”
“司馬師暴虐，擅行廢立，司馬昭當(dāng)街弒主，敗壞道德，乃天下首惡也！”
“如此朝廷，哪里有仁義可言？哪里有忠孝可言？更遑論禮、智、信！”
一連數(shù)問，當(dāng)真是打的鐘會措手不及，他一口氣不順，當(dāng)即就握緊了拳頭。
‘這劉諶怎么的如此會說？’
鐘會自然不知道劉諶是看過三國演義的，更是看過丞相鬼畜饒舌，說起來還要感謝羅貫中編的劇情，不然劉諶也不會反應(yīng)這么快。
可讓鐘會吐血的是，劉諶的solo還沒完，只見他繼續(xù)罵道
“我聽聞令堂教導(dǎo)頗為嚴(yán)厲，四歲時(shí)便教你《孝經(jīng)》，七歲教《論語》，十二歲誦《春秋左氏傳》、《國語》！”
“想必便是要你知道仁義禮智信！”
此言一出，鐘會果然怒極！
“小子，住嘴！”
劉諶被鐘會當(dāng)面怒斥，心中卻樂開了花
‘破防了，破防了，鐘會他破防了！’
所以劉諶哪里會住嘴，繼續(xù)激怒他
“令堂曾以‘趙簡子設(shè)伐邾之計(jì)’教導(dǎo)你‘但當(dāng)修所志，以輔益時(shí)化’，便是希望你修德行...”
然而現(xiàn)在輪到劉諶吃驚了，他越說鐘會反而越冷靜，待劉諶說完，鐘會便冷冷的說道
“看來杜禎失敗了，張氏定是被你捕獲了！”
這話一出，劉諶只覺腦中一道清流穿過。
“你怎么知道，呃...”
可話說道一半劉諶便反應(yīng)過來了
‘鐘會在詐我！’
可惜為時(shí)已晚，鐘會果然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
卻看他畫風(fēng)一邊，突然拱手對著劉諶說道
“張氏乃我至親之人，實(shí)為先母唯一血親，還望北地王高抬貴手！”
看鐘會表情似乎是誠心誠意，劉諶也不裝了
“放心，她過的很好！”
聽的劉諶之言，鐘會終于安心了，只見他嘆了一口氣，然后對著劉諶問道
“北地王可知我為何急著勸降你嗎？”
劉諶搖了搖頭表示不知，鐘會便解釋道
“其實(shí)我的斥候已經(jīng)在陽安關(guān)查到姜維的大軍了，想必這兩日他大部應(yīng)該要來了！”
‘姜維大軍已經(jīng)到了？’
“大將軍到了？他...”
說道此處，劉諶又住嘴了，劉諶懷疑鐘會又在詐他，鐘會看到劉諶表現(xiàn)笑著搖了搖頭
“我部在武都時(shí)就探知了姜維的動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