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的赦免3

　　像是精心設(shè)計的那樣，周瑾總是準(zhǔn)時出現(xiàn)在我家樓下，隨時出現(xiàn)在我身邊。

　　再次遇見徐瑄，這顯然在我意料之外。

　　我像往常一樣，加完班，周瑾送我回家。周瑾把我放在小區(qū)門口就離開了，知道分寸，沒跟進來過。

　　我往前走，路燈下明晃晃的兩個影子，一前一后，我只當(dāng)沒看見。

　　模糊不清的一個影子，我知道，是徐瑄。

　　我刻意停在家門口，等著徐瑄，開門的手被徐瑄抓住，我被迫轉(zhuǎn)過身來。徐瑄身上的酒氣將我侵蝕，讓我崩潰。

　　“又有什么事？”我語氣有些沖，對徐瑄，我根本就冷靜不下來。

　　“你和他在一起了？”徐瑄看著我，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快要把我吞噬。

　　“誰？”我明知故問。

　　“沈懷毅?！毙飕u直勾勾地望著我，似乎要把我看穿。

　　“不認(rèn)識。”我用力，想把徐瑄的手甩開，再次失敗。

　　徐瑄嗤笑了一聲?！澳悴徽J(rèn)識？周瑾怕都讓你查了個底朝天，裝什么？”

　　我裝不懂，不說話，繼續(xù)去開門。

　　徐瑄拉著我的手仍然不松，兩個人就這么僵持著。

　　電梯響了一聲，我還沒反應(yīng)過來就被拉了過去，徐瑄結(jié)結(jié)實實地挨了一拳。

　　“周瑾！”下意識的，我攔住了周瑾，有些生氣，他那一拳幾個意思？

　　徐瑄轉(zhuǎn)頭看向我倆，像是在看小丑。

　　徐瑄轉(zhuǎn)身走了。

　　“姐姐前男友？”

　　“嗯?！?p>　　“姐姐，你沒事吧？”周瑾一臉關(guān)切，如果他能把眼里的試探遮住的話，我就信了。

　　“沒事。”我倒也不怕周瑾聽見，剛才電梯打開周瑾才出現(xiàn)，我和徐瑄的對話他也不可能聽見。

　　“姐姐，你的文件?！敝荑獡P了揚手里的文件，遞給我。

　　“麻煩你了，早點回去吧?！蔽覍嵲谑菦]有心情去對付任何人了，都走開吧，離開我。

　　“那我走了，姐姐有事打電話。”周瑾在耳旁比了個電話的手勢，下樓了。

　　隔天，周瑾早上來接我去公司，帶了早飯。舒化奶，徐瑄都記不清我乳糖不耐受。

　　說了聲謝謝，我也就坦然接受了。說白了，我也貪戀別人對我的好，哪怕是有目的的好。

　　公司樓下遇見了陳祈，她八卦的眼神在我和周瑾之間流轉(zhuǎn)，但也沒說什么。

　　“愿愿，你把這弟弟收了？”一進辦公室，陳祈也不裝了，直接開始吃瓜。

　　“沒有?！蔽抑苯亓水?dāng)，并不想給誰留念想。

　　“這不比徐瑄好，再說了，人家弟弟怕也是有這個意思?！标惼泶蛉さ乜粗?。

　　我從文件中抬頭看了陳祈一眼，意味不明。

　　“算了。”對話結(jié)束，社畜生活開始。

　　晚上加班，周瑾又像往常一樣，帶著晚飯出現(xiàn)在辦公室。

　　快兩個月了，他倒是有耐心。我看著周瑾，覺得可笑。

　　“姐姐，明天周末有空嗎？”

　　“有，怎么了？”

　　“我生日誒，姐姐陪我過吧?！?p>　　我放下手中的文件，看著周瑾。

　　“好?！?p>　　說是陪周瑾過生日，其實被照顧的那個人倒是我。

　　“姐姐，今天最后一項！”周瑾故作神秘，蒙住了我的眼睛。

　　“你的生日，怎么驚喜都是給我的？”我笑了笑，是真的挺開心的。

　　“姐姐開心就好了?！?p>　　“鐺鐺鐺~摩天輪，只有我們哦?！敝荑d高采烈地向我說道。

　　我和徐瑄也坐過摩天輪，我也在最高點許過愿，但沒用的。徐瑄在摩天輪上唱的歌，說的話，沒有一個成了現(xiàn)實。

　　我愣了一瞬，馬上恢復(fù)了神色。

　　“姐姐，走吧?！敝荑┥硐蛭疑斐鍪?，這次，我抬手握住了他的手。

　　摩天輪緩緩上升，夜晚的城市混著晚風(fēng)揉進了眼里。

　　“姐姐，我給你唱首歌吧?！蹦μ燧喩仙阶罡咛帲荑χ聪蛭?。

　　我皺了皺眉，還是答應(yīng)了?！班?，你唱吧，我聽著?！?p>　　“嘈雜世界里擁擠人海里，

　　每個翻來覆去全都關(guān)于你，

　　我多想告訴你是個男生都會喜歡你，

　　我的幽默風(fēng)趣全都屬于你，

　　不偏不倚沿著你的軌跡，

　　我很小心保管著我和你，

　　最綿長的回憶

　　……”

　　周瑾望著我，歌聲輕柔。

　　“周瑾，歌很好聽。”一曲畢了，我出聲，歌的確挺好聽。

　　“姐姐喜歡就好?！敝荑樕系男θ莞裢馕?。

　　“瑾，也是玉。但你不是他，這些事沒必要?！蹦μ燧喭Ｏ?，丟下這句話，我離開了。

　　周瑾的演技不太好，目的性太強。其實，他今天如果沒唱歌，我或許就真的陷進去了。畢竟，他是第一個在摩天輪里從頭到尾都陪著我的人。

　　徐瑄又來找我了，真的可笑。分手了，他找我的頻率反而高了。

　　“徐瑄，這次又因為什么？”

　　“你不知道他是誰嗎？和他在一起就那么開心。”

　　“我樂意，勞煩您掛心?！痹捓锒际谴蹋乙詾闀袀?。

　　“許愿，你想清楚?！?p>　　“我想清楚了，您慢走?！?p>　　徐瑄沉默又開口。

　　“許愿，你之前說的話還算數(shù)嗎？”

　　“什么？”

　　“你說，我可以向你許一個愿？”

　　我想起來了，剛在一起時，因為我的名字，我和他說，“你可以向我許一個愿望，我一定實現(xiàn)?！?p>　　“那給我親一下？”徐瑄靠了過來。

　　“不算，這是什么愿望?！?p>　　“那麻煩你幫我存著了?！?p>　　我回過神來，徐瑄望了我一眼。

　　“不算，玩笑話能算嗎？”

　　“徐瑄，你說過，讓我別后悔。你也一樣。”

　　“愿愿，你會回來嗎？”徐瑄的語氣里有些無措，差點，我就答應(yīng)他了。

　　“徐瑄，和你在一起，我挺累的。”我沒正面回答問題，也不知道在回避什么。

　　徐瑄只要解釋，只要哄哄我，其實我就丟盔棄甲了。

　　我轉(zhuǎn)身進門，天知道，我這兒有一天也會這么熱鬧。

　　“這次的會，你和周瑾一起去吧。”看著手機里沈懷承發(fā)來的信息，我笑了笑，看來，這場鬧劇也要結(jié)束了。

　　“愿愿，沈總這次會讓你帶周瑾去開？”陳祈一臉擔(dān)心，詢問的語氣讓我厭惡。

　　“嗯，周瑾能力大家也是有目共睹的?！蔽译S便扯了個借口。

　　“那好吧?！标惼硪矝]說什么，繼續(xù)自己的工作去了。

　　手機在桌子上振動，我拿著手機出了辦公室。

　　“沈總，這是打算收網(wǎng)了？”

　　“當(dāng)然?！?p>　　“那您答應(yīng)我的事可別忘了?！?p>　　“搞不懂你，事后你留在這兒不比你回去開個工作室賺得多。”

　　“沈總，您說笑了。我這個人還是圖舒服?！?p>　　電話掛斷，我望了望川流不息的街道，反而輕松了。

　　“姐姐，我需要注意什么嗎？有點緊張。”

　　“做自己，自信?！?p>　　順利到達會議場地，我找了個角落坐了下來，周瑾遞了瓶水給我，設(shè)計方案被我馬虎地放在一旁。我要做的，只是把周瑾帶來，他自己會上鉤的。

　　“姐姐，你不舒服嗎？”周瑾的語氣里還是關(guān)心，可是惡心到我了。他難道會說安眠藥不是他的手筆嗎？

　　“有點兒。”

　　“那方案我去送吧?！敝荑粗?，拿走了一旁的文件。

　　我抬眼看著他遠去的背影，無言。

　　那瓶水我真的喝了，我想睡一覺。

　　會場吵吵嚷嚷，我看著對方公司和我們一模一樣的方案，笑得張揚，果然，周瑾是個不好惹的主。

　　也不知道是誰帶的頭，人都堵到了我面前。

　　“許愿設(shè)計師您對此怎么看？您抄襲是因為江郎才盡嗎？”

　　“您抄襲新人設(shè)計師的作品，是出于什么心理呢？”

　　……

　　一連串的問題向我砸來，我不吱聲，不做反應(yīng)。抬眼看向了正前方，周瑾低了低頭，避開了我的目光，徐瑄沒避開。他看著我，兩個人就這么望著，拉扯著。

　　徐瑄知道我的設(shè)計習(xí)慣，他當(dāng)然知道真相，可他無動于衷。身旁還是那個學(xué)妹，所謂的新人設(shè)計師，原來是設(shè)計學(xué)院的啊，我還以為和徐瑄一個專業(yè)的呢。

　　“她沒有抄襲?！币粫r間，會場里響起了兩道聲音。

　　一個是臺上的周瑾，一個是沈懷承。

　　顯然，沈懷承的身份更有威懾力。

　　“沈總，現(xiàn)在證據(jù)確鑿，您怎么看？”

　　沈懷承拿起話筒，站到了臺上。

　　“她沒有抄襲，創(chuàng)作過程都在這兒了。當(dāng)然，你們也拿的出來，還是一模一樣?！鄙驊殉锌戳丝粗荑^續(xù)。

　　“不過，這個方案就是個次品。我手里是這次真正的作品，至于那一個，就當(dāng)送給我的好弟弟，沈懷毅，慶祝他回國?！鄙驊殉锌粗荑?，或者說，看著沈懷毅，一臉淡定。

　　我離開了會場，發(fā)了消息給陳祈，希望她能來接我。

　　她來的也快，不一會兒就出現(xiàn)在我面前。

　　“走吧。”我坐在車?yán)?，沒看窗外，而是轉(zhuǎn)頭看向陳祈。

　　陳祈被我看的有些不自在，紅綠燈時問我怎么了。

　　“陳祈，我們認(rèn)識五年了吧？”

　　“是啊?！标惼砝^續(xù)開車，目視前方。

　　“所以，五年了，你和徐瑄一樣，都要離開了？”

　　“愿愿，我可不會離開你。”陳祈開口，還是調(diào)笑的語氣。

　　“我也不傻，我早就懷疑周瑾，哦，不對，懷疑沈懷毅了。我生活上的小習(xí)慣只有你知道，徐瑄知道可他記不住。我的家庭住址你給他的吧？第一天晚上的麻辣燙，算是巧合。舒化奶，這么巧？你從來沒讓我一個人喝過酒，可是，你把我留給了沈懷毅。你從來不會撮合我和任何人，你說過，我的感情我自己經(jīng)歷，你只會陪著我?？赡銓ι驊岩愕膽B(tài)度，太不一樣了。你知道徐瑄對我來說意味著什么，你從來不拿別人和他比較?？赡隳蒙驊岩愫退攘?。”我一口氣說完，沒給陳祈插嘴的機會。

　　“愿愿，我……”

　　“我不想知道你為什么會幫沈懷毅了，對我來說，已經(jīng)不重要了。他從辦公室里拷貝設(shè)計過程的那晚，我刻意沒在辦公室，但監(jiān)控全看見了。我專門按的監(jiān)控。鑰匙你給的吧？”

　　“你們太著急了，所以我看出來了。五年，我不了解你嗎？”

　　“就這樣吧，再見?！崩_車門，我離開了。

　　剛出電梯，沈懷毅就站在門口。還挺熱鬧，都來找我來了。

　　“姐姐，你聽我解釋?！鄙驊岩氵@次的眼里才是他真實的表情吧，恐懼一覽無余。

　　“解釋什么？”

　　沈懷毅停在那兒，我也懶得去猜他在想什么。

　　“周瑾，算了，沈總，你也沒什么好解釋的。我原比你想象的早知道你的身份。我這個人也挺虛偽的，我就是在貪戀你的好，哪怕你是有目的接近我的。我用你在試探，我在試探徐瑄會怎樣。不過，我輸了。其實我有想和你坦白。如果你還沒有上來送文件，如果那天的摩天輪你沒有唱那首歌，還有其他的，或許我就真的掉進去了。太刻意了，我也不是傻子。監(jiān)控的視頻我刪了，本來是想交給警方的。算是給你的謝禮，謝謝你這段時間的所作所為，我真的有開心過。我差點就喜歡上你了，可是你遞給我的水里還是放了安眠藥，我以為你不會?！?p>　　“我挺沒出息的。如果你今天遞給我的水沒有安眠藥，或者你沒把方案送到別人手里，我就放下所有走向你了。如果今天徐瑄站出來替我辯解了哪怕一句，我也原諒他了。我也不是什么好人。還是說一句，這種行為，違法，你注意。”

　　“姐姐，……”

　　說完我開門，他的解釋，我一句也不想聽。

　　我贏了，沈懷承也答應(yīng)了要給我在老家開工作室，我后半生也算是安穩(wěn)了。

　　但某種意義上，我滿盤皆輸。我希望周瑾能和我坦白，我留了退路，監(jiān)控視頻我刪掉了，可他沒有。他自始至終都帶著目的接近我。處心積慮，輸?shù)氖俏?。徐瑄如果站出來幫我說了一句話，我都會重新愛上他。五年，我的五年只是一個人的獨角戲。他一開始的行為，也只是不甘心罷了。陳祈，她，我不想攔，也攔不住。

　　周瑾為了他的利益，徐瑄則是一身傲骨。都是玉，也都和我過不去。

　　那天晚上，徐瑄也來了。

　　我知道是他，我還是開了門。

　　他喝了酒，抽了一堆煙。

　　看見我，也沒等我開口，他就啞著聲音開口了。

　　“愿愿，我以為我不會在乎你的離開?！?p>　　我的心像被揪起來了一樣，生疼。

　　“你讓我戒煙的時候，我沒抽了，后來很長時間了我也不會抽煙了。你說，心煩的時候，你肯定在。”

　　“愿愿，你說，讓我別后悔的時候，我覺得，我也不會回頭了?？刹皇堑模悴灰粯??！?p>　　“我以為我會忘了你，像忘了之前的所有人一樣。但沒有，我還是會期待著你的一切。晚上不會有人鬧著讓我吹頭發(fā)了，也不會有黑暗料理出現(xiàn)了，不會有人在看喜劇時拍的我腿疼……我以為，我會習(xí)慣的?！?p>　　“愿愿，我可以……我可以學(xué)的。我可能不知道怎么對你好，但我可以學(xué)。”

　　我忍住了想打斷他的沖動，繼續(xù)聽了下去。

　　“其實我調(diào)查過周瑾，所以我都知道。抄襲，我知道你沒有。我準(zhǔn)備了證據(jù)的，可是沒用上。我沒想過，你會離開我。所以，你說分手的那一刻，我很生氣。我訂了戒指的，昨天剛到，但可能也用不上了?！?p>　　“徐瑄，你走，好不好？你走吧?！蔽姨趾鷣y擦了臉，伸手推著徐瑄。

　　徐瑄抬手擦了擦我的眼角。

　　“愿愿，你以前從來不會在我面前哭，我以為你很快樂?！?p>　　“那天，你說，和我在一起，你很累?！?p>　　“對不起，是我不好?！毙飕u退到電梯口，摸了摸我的頭，我向后退了一步。

　　“我走了，我許愿，你要快樂，這個愿望，替我實現(xiàn)吧。”說完，徐瑄離開了，他徹底離開了我的世界。

　　以前我總纏著徐瑄，和他講小說里男主追妻火葬場，然后兩個人幸福生活。

　　我現(xiàn)在才徹底理解，小說是小說，現(xiàn)實當(dāng)然不一樣。

　　徐瑄不可能輕易從我的回憶里抹去，我的五年，全是他，最好的年紀(jì)里，是他。

　　他活在回憶的角落里，我能做的就是重新開始，然后等著未來的某一天，屬于他的地方腐朽糜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