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理了理衣擺,邁開步子,朝著奚音將來的方向走去。
最后再陪伴他們一個時辰吧!
遠(yuǎn)遠(yuǎn)的瞧見奚音和時芥,沈矜霜的心依然抽了一下。
這種久違的心痛感出現(xiàn)時,她甚至感到一絲陌生。
不舍是真的,可要走的心愿也是強(qiáng)烈的。
奚音神態(tài)如常,倒是她旁邊的時芥,撅著嘴,仿佛別人欠了他一箱黃金。
沈矜霜目光流轉(zhuǎn),沒多停留。
會面后,她先是規(guī)規(guī)矩矩地同他們行了禮:“見過皇后娘娘,見過小侯爺?!?p> “無妨?!鞭梢袅⒓瓷焓秩シ鏊?p> 好些時日不見,還是這副疏離模樣!時芥一見這樣的沈矜霜,就氣不打一處來。
這個女人難道是什么石頭精嗎?怎么就這么鐵石心腸呢?
他掏出腰間的玉骨扇急沖沖地?fù)u了搖,接著不冷不熱地說了一聲:“沈小姐別來無恙!”
話語里的敵意昭然若揭。
沈矜霜抿了抿唇,低眉順眼,輕聲應(yīng)道:“一切如常?!?p> 重拳像是打在了棉花上,時芥無處宣泄,只能惡狠狠地盯著她,愈加氣憤。
感受到對方的怒火,沈矜霜沒做回應(yīng)。
她自是明白時芥對她的不滿,可她下了決心的事,不會再變。
每當(dāng)她覺察自己有所動搖時,就會自問:身為作者,對每個角色都是熱愛,為何要獨獨偏愛其中一個?時芥縱然可愛,卻也不過是那么多可愛角色中的一個。
沈矜霜望向奚音,問道:“去亭中坐坐?”
她也不必問奚音為何來找她,看到時芥,她就心知肚明了。一定是為了時芥而來。
奚音尷尬笑笑,有種被架在火上烤的煎熬感。
手心手背都是肉,時芥是她的朋友,沈矜霜也是啊。
和事佬不好當(dāng),月老更不好當(dāng)。
“好,我們?nèi)ネぶ凶?。”奚音?yīng)和道。
見沈矜霜背過身去,她踢了時芥一腳,警告他別太過分。
一行人緩步朝著花園走去。
“你剛在做什么呢?”奚音問沈矜霜。
沈矜霜應(yīng)道:“沒做什么,就在院子里坐著?!?p> 奚音已然默認(rèn)沈矜霜的“身體不適”是為借口,也就不提。
偏偏時芥非要戳破,陰陽怪氣道:“在院子里坐著啊?沈小姐不是病了嗎?怎么不在屋子里歇息呢?”
最初知曉沈矜霜生病時的關(guān)切蕩然無存,現(xiàn)下的時芥只剩下些無用的惱火。
奚音無奈。
這人怎么回事?來之前還可憐兮兮,來之后就蹬鼻子上臉。
她抬手就在時芥胳膊上拍了一掌,隨后瞪了他一眼,挑眉,危險地盯著他。
時芥立刻意識到自己有些過分,就嘟囔了一句什么,索性閉上了嘴。
沈矜霜沒同他計較,對于他的刁難只當(dāng)未聞。
奚音打趣一句:“你別理他哈,他近來該是腦子被驢踢了。”
沈矜霜笑笑未答話。
蜿蜒的鵝卵石小路從園中通往亭子,路不長,但走得漫長。
一路上,無人再開口,沉默得令人背脊發(fā)汗。
奚音走在中間,沈矜霜在其左側(cè),時芥在其右側(cè)。
奚音一面覺得,自己該是牛郎織女之間的鵲橋,連通彼此的心意。
可另一面,她又覺得自己是一道天塹,將二者隔絕,對誰都好。
走了會,沈矜霜一眼瞧見前方的大石塊。她瞥了一眼又一眼,心中有幾分焦急。
她擔(dān)心錯過了吉時,就無法回去。
思考須臾,他們到了石塊旁邊。
“小姐,茶點來了!”小侍女端著食盤一路小跑過來。
這位小侍女是新來的,本就莽莽撞撞,今日來的又是皇后娘娘和小侯爺,她更是緊張萬分,生怕有任何差池。
越是擔(dān)心,越會遭遇不測。
小侍女跑來,將將要到他們跟前時,驀地一腳踩到裙角,整個人撲了上來。
“當(dāng)心!”
……
千鈞一發(fā)之際,沈矜霜沖上前接住小侍女,可承不住侍女重量,圈著小侍女直直朝著大石塊栽倒。
奚音和時芥想也沒想,伸手就去拉沈矜霜。
時芥更快一步,一手拉住沈矜霜。
而奚音手上抓了個空,腳底一滑,往前頭一倒,竟骨碌碌滾入水中。
“嘩——”
“皇后娘娘落水了!”
“快救人!”
又是兩聲“嘩啦啦”。
嗆了口水,奚音驀地感覺自己在往下沉。
她沒入池塘中,眼前都變得朦朧模糊。
池塘能有多深呢?
她的理智還在發(fā)出這樣的困惑。
可下一秒,她就覺得像是被人掐住了喉嚨,難以呼吸。
這是怎么回事?
腦中的意識一點點消散。
在永寧所經(jīng)歷的一切就如走馬燈一般在她眼前浮現(xiàn)。
她與林梧在尚齋斗嘴。
林梧向少傅告她的狀。
她在林梧背后畫烏龜。
一樁樁,一件件,一幕幕。
那些曾引她笑引她鬧的一切,就這么復(fù)現(xiàn)在她的眼前。
她似乎猜到了什么。
這是……要回去了嗎?
她還沒做好準(zhǔn)備呢……
林梧……林梧該怎么辦???
林梧他……那么黏人,她若是不在,他當(dāng)去黏誰?
她還與林梧約好了晚上要去小院碰面……
……
耳邊充斥著水聲,與人們的呼喊,奚音多想撲騰著上去。
可她動彈不得,只得緩緩閉上了眼。
像是走進(jìn)了一個純白的空間,奚音感覺自己被陽光包裹住,是溫暖,也是茫然。
奚音恍惚間覺得自己仿佛成了一團(tuán)云,輕飄飄的,不知在飄往何處。
“奚音,從前是爸爸對不起你。這些年,你在爸爸這里受了很多委屈……”
也不曉得飄了多久,奚音突然在混沌之中聽到了這樣一句話。
那道嗓音很熟悉,是來自她那并不熟悉的父親。
致歉之后,跟著一聲深深的嘆息。
光是聽著,奚音就能想象出那一幅不再年輕的面容。
會是頹然的嗎?
會是蒼老的嗎?
奚音并不能確定。
如她對待林祁一般,她已不恨她的父親,也愿意與她和解,她不過是保留了原諒他的權(quán)利。
受過的委屈和傷害,她不會選擇原諒。
媽媽的被拋棄,她無法替她原諒。
所以,就這樣吧,不要再有多余的溫情。
醫(yī)院。
高級病房1029室。
眾多儀器環(huán)繞之中,是一張潔白的病床。
病床上躺著的正是如睡著了一般的奚音。
她還有生息,還活著。
日前,她遭遇了一場嚴(yán)重車禍,被送到了醫(yī)院搶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