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皖翼瞧著雪陽宮送來的林晚竹練的字帖,寫得倒是有模有樣。他已經(jīng)收了快大半箱子了,必須得習(xí)得同晚竹小姐一模一樣才行,皇帝太聰明了,若不十分相像,定會被看出端倪。
安皖翼越來越覺得能控制這副身體的能力開始削弱了不少,在處理許多事情上,腦海中給出的狠毒的決定是他不會做出的。他讓張公公將這些收好,門外的小太監(jiān)進來傳話:“皇上,皇后娘娘來請安了。”
安皖翼其實并不想見她們,這些規(guī)矩可真是繁瑣,甚至覺得有些多余,日日請安真的不必要:“宣?!?p> 慕容筱云帶著憑瀾進來,垂眸下跪行禮:“臣妾給皇上請安?!?p> 安皖翼瞧著下面的人,溫柔端莊,是最適合坐在皇后位置上的人。他是皇后,卻也只是皇后:“平身吧。外頭太陽正烈著,怎么出來了?”
慕容筱云笑著從食盒中端出一碗湯飲來:“臣妾見今日天氣炎熱,給皇上制了碗解暑的綠豆湯來。”
安皖翼看她小心翼翼雙手端上前,等著他伸手接過去:“皇后有心了,張良勝收下吧?!?p> 張公公上前恭敬的將綠豆湯接過放在桌邊,繼續(xù)站在一旁隨侍。
慕容筱云眼神中的失望肉眼可見,但還是扯出一抹笑容。
“還有什么事嗎?”安皖翼見她依舊站在那里。
“臣妾知曉皇上今日要設(shè)宴于涼風(fēng)臺,母后身子不適不便前去,不知皇上要哪些嬪妃前去?”
安皖翼想了想,放下手中的折子:“今日是宴請林、墨兩家兄妹,自然帶宸嬪和慧嬪前去?!?p> “是。那臣妾便去涼風(fēng)臺看著他們置辦。”慕容筱云福身。
安皖翼聽見她的話,趕緊擺手制止了她:“不必,朕已經(jīng)命內(nèi)務(wù)府去置辦了,皇后就不必忙碌了。”
“遵旨?!蹦饺蒹阍谱匀宦牭贸鏊麑λ牡?,她在他心中只是皇后而已?!俺兼嫱恕?p> 慕容筱云正要出去,外面小德子又一次傳話進來:“皇上,宸嬪娘娘身邊的茉莉求見?!?p> 慕容筱云遲疑了一下,退出去時茉莉提著食盒向她請安后進去。她聽見里面茉莉的聲音:“奴婢參見皇上?!?p> “你家主子有何事?。俊?p> “回稟皇上,主子說今日天熱,皇上愛喝主子做的冰鎮(zhèn)果茶,便制了讓奴婢送來。”
“快端上來,朕正想著呢!她便送來了!”
安皖翼言語中滿是溫柔和開心,哪里有平日陰寒的感覺。
“主子說…她…她想……”茉莉低著頭不知道想說什么話到嘴邊卻不敢說下去了。
安皖翼見她嘟嘟囔囔不敢說的樣子,將她送來的果茶倒了一杯飲盡后,將茶盞放在桌案上瞧著她:“說吧,朕不會怪罪于你的。她想什么……”
茉莉聞言如釋負重,卻又不敢大聲壓下聲音道:“娘娘說,她想吃皇上做的飯菜了,知曉今晚家宴,所以想明兒晚上吃……”
安皖翼抻了抻身子靠在椅背上,揉了揉肩:“朕知道了?!?p> 只是一墻之隔,她也大多聽的清楚,天下最尊貴的人,這個旁人眼中尊敬乃至畏懼的人天子,竟為了一個妃子肯下廚,說出去都沒人敢信。
“她今日身體可有不適,有沒有好好用膳,好好吃藥?”
慕容筱云聽著心中的酸楚向上不斷蔓延,終究是紅了眼眶。這才是夫君對愛妻的關(guān)心??!可是,卻從未屬于過她。
憑瀾見主子傷心,何曾見她受過如此委屈,可她也明白她是皇后,是大安朝的皇后,是整個安朝女子的表率,恪守本分,不可逾越,不可嫉妒,只是無法不羨慕:“娘娘……”
慕容筱云忍著眼淚在憑瀾的攙扶下出了圣宸宮,在御花園逛了逛,回鳳儀宮時,路過了雪陽宮,她在雪陽門前停下看了好一會兒。
雪陽宮不是很大,后院種著楓樹,前院種著一棵梅樹和桃樹,還有各色的鮮花。與鳳儀宮比起來差距甚遠,但那雪陽殿的名字都被皇上下旨換成了同心殿。她不知與林晚竹差在了哪里,一個武將之女卻能得如此寵愛……
“娘娘,您要進去嗎?”憑瀾看她望著里面發(fā)呆的樣子便問她。
“你陪我進去瞧瞧宸嬪吧……”慕容筱云見外面沒有下人,便進去了。
剛從小廚房出來的盈兒和何悅,見皇后沒讓人通傳便已經(jīng)到了院子里。
兩人趕緊上前跪下請安:“奴婢參見皇后娘娘。”
“起來吧?!蹦饺蒹阍铺肿屗齻兤饋?。
“謝皇后娘娘?!?p> 慕容筱云看她們手中端著拿給林晚竹的茶點,微笑著看著她們:“本宮今日得空,來瞧瞧你們家主子?!?p> 盈兒退到一旁,為她讓開前路福身道:“娘娘請?!?p> 林晚竹練了會兒字便覺得有些餓了,玉蘭扶著她到了西暖閣坐下:“我讓盈兒和悅兒去小廚房拿茶點了……”
林晚竹剛扶著榻上的桌案坐下,便看到門口有人進來了。是慕容筱云……
林晚竹剛要起身請安,皇后快步上前扶住她柔聲道:“你身子不便,不用跪了,快坐吧?!?p> 林晚竹微微福身:“謝娘娘,娘娘坐。霜兒去看茶!”
林晚竹見慕容筱云坐下之后,茉莉扶她坐下:“娘娘怎么來了不讓人通傳一聲,臣妾好出去迎迎您啊!”
慕容筱云瞧著她笑得那樣溫柔:“本宮方才去向皇上請安,回來時路過雪陽宮就想來瞧瞧你?!?p> 侍女們進來將茶點放下退了出去。
“這是小廚房新制的茶點,皇后娘娘嘗嘗。”
慕容筱云端起茶盞淺嘗一口,滿嘴的果香,和她之前那次送到鳳儀宮的不太一樣:“妹妹的手藝,果然是越來越好了?!?p> “娘娘喜歡便好?!?p> 林晚竹不知該說些什么,只是垂首低眉地笑笑。她們兩個之間放在現(xiàn)代對她來說像上下級同事一般,確實沒什么交情。不過是照例晨昏定省時偶爾被問到什么偶爾說兩句話罷了。
林晚竹瞧出她有話想說的樣子,便笑著說:“玉蘭,帶憑瀾姑娘去嘗嘗小廚房新做的點心?!?p> “是。憑瀾姐姐請。”玉蘭和憑瀾自都是有眼色之人退出去將門關(guān)了起來。
“娘娘有什么話便說吧?!绷滞碇褚膊幌矚g搞那些彎彎繞繞,便直接打開天窗說亮話。
慕容筱云看著她輕笑,還是那樣端莊溫柔,可是林晚竹看她眼眶紅紅的,心中也猜出幾分:“妹妹如此聰慧伶俐,怪不得能如此得皇上寵愛,本宮自是比不上的?!?p> “娘娘為何出此傷感之語?娘娘是這大安朝的皇后,除了太后娘娘,您就是最尊貴的女人。臣妾不過是一個小小的妃嬪,如何能與娘娘相比呢?”林晚竹看著她,怪不得都說宮里的女人可憐,誰又真的能看到自己所愛之人纏綿于別人的床榻呢?
慕容筱云看到下人擱在桌案上的茶點,想起方才在圣宸宮的事便覺得羨慕,甚至可以說是嫉妒:“本宮初見皇上時,他還是太子,便覺得他是這個世上最好最好的男子,他恭敬有禮,才華橫溢,就連騎射武術(shù)都是整個大安數(shù)一數(shù)二的。他那樣溫柔,卻又那樣威嚴。我在廊下遠遠的看到他和先皇談笑著從我身邊路過。我便喜歡上了他,當時我在想,若是有一天我能嫁與他為妻,此生都覺無憾了……”
林晚竹心中有些酸酸的,她想起她同安皖翼初見時,是去到他在的學(xué)校實習(xí)時在他的班聽他上課,只是那幾十分鐘便對他起了仰慕之情,想若是能多了解他一下就好了,之后時間久了便互相喜歡上了,一個工作多年成熟穩(wěn)重,另一個剛剛畢業(yè),脾氣大,性子直,能磨合到現(xiàn)在也是不易。
“那娘娘不是已經(jīng)實現(xiàn)自己的心愿了嗎?”
慕容筱云苦笑著搖搖頭:“我是皇后,卻也只是皇后,若不是先帝遺詔,太后懿旨,他怎會娶我?我心中不甘心,也很恐慌。入宮時,你已經(jīng)是他的寵妃,我如何都爭不過你,他為了你愿意在圣宸宮門口跪求幾日求皇上收回將你指婚給鈺王的旨意。又會因為你受到趙氏的為難便遷怒于她……你有了孩子之后,又是皇上的第一個孩子。若生下皇子,我這個皇后怕也要讓賢了,到最后竟連自尊都剩不下……”
林晚竹看著面前那樣高傲的人,卻也因為情而在她面前如此自卑,她將手中的手帕遞給她:“娘娘,你待皇上好,這些臣妾都看在眼中,但臣妾對皇上的感情也絕不亞于娘娘。您是個優(yōu)秀的女人,也是個驕傲的女人。在您眼里皇上可以是夫君,但更多還是要分尊卑上下的??沙兼曀麨榉蚓兼梢云降鹊娜タ此?,如同普通人……”
“普通人?皇上貴為天子,怎能與普通人相提并論?”慕容筱云不理解她怎能與皇上平起平坐。
林晚竹微笑又很堅定:“所有人都視他為主子,是皇上,就連抬頭瞧他一眼都要看他心情。他說的話是圣旨,無人敢違拗。不敢說真話,需要順從他的心意,進言,獻媚。有多少人付諸真心?
娘娘這樣的人在皇宮里從來都不缺,放眼觀望后宮眾人,對皇上只有順從,忍辱負重。
臣妾在心愛之人面前不想演戲,開心便親昵,不開心也可鬧脾氣,其實由我自己對外人能避則避,若有人對我陰陽怪氣,我也會說那些難聽話……外人看來我溫婉賢淑,相熟之人面前也可以沒規(guī)沒距。
他執(zhí)臣妾之手帶臣妾長大,護臣妾在身后。在外人面前,我會遵從這里的規(guī)矩不讓他為難,是在護我也是在護他……”
慕容筱云對她的話有些贊同,卻又不解這樣離經(jīng)叛道的想法。只是她不知她到底會不會連最后的尊嚴都沒有了:“妹妹,說實話我很羨慕你,甚至嫉妒你,能得到心愛之人的心……若是來日皇上要你做皇后,本宮也……”
林晚竹聽到這最后一句話,是放棄的語氣,不甘心的語氣,可她聽得出言語中的試探:“皇后娘娘,您是皇后,這一生都是。臣妾并不想做皇后,也不想管理后宮事務(wù),只想做一個自在些的妃嬪而已。可以和皇上嬉鬧,孝順太后,和香玉夕嵐喝茶說話,同侍女說笑,彈琴看書,若是還能再出宮游玩那便更好了……”
“只想做妃嬪,而不是皇后?”慕容筱云見過那些女人,即便她母親為慶安王王妃,那些側(cè)妃侍妾為了正妻的位子爭得頭破血流,竟會有人對皇后沒興趣?
“臣妾只想開開心心,平平安安便好。所以娘娘放心,臣妾對您皇后的寶座不感興趣?;噬弦仓兼囊?,不會做出如此決定。臣妾看得出您同趙氏那般人不同,不會做那些惡毒之事,所以臣妾敬重您……”林晚竹認真瞧著她說出自己所想,因為能是他心中的那個人就好,只要她是他心中唯一的妻就行。
慕容筱云將臉上的淚珠拭去,重新將情緒整理好,溫柔端莊的臉上倒顯得有些傲嬌:“妹妹身子無事便好,本宮宮中還有事務(wù)需要處理,那本宮就先告辭了。”
林晚竹扶著桌案托著腰起身,福身行禮:“臣妾恭送皇后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