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晚篇 上
“晚兒,你父親正在同領事衛(wèi)內大臣李大人談話,一會你出去陪一下,以后可能還要仰仗他呢,說不定對你哥哥以后的仕途有幫助?!蹦赣H囁嚅著開口,頗有些為難。
“母親放心,女兒一會就出去?!蔽?guī)еσ庥_口,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我開始學會了偽裝掩飾,縱使有萬般不情愿,也不會顯露絲毫。
紅香利落的給我換了衣裳,梳好發(fā)髻,看著鏡中人的模樣,直至眉目粉黛都透著笑意和嬌羞我才款款走到前院。
我笑著應對李大人的話語和色迷迷的眼神,從容的把手抽出,行為舉止都挑不出一點錯處,從始至終,眉目含笑。
記不得自己是什么時候能這么冷靜從容應對這種場面了,沒了早前的驚恐不安和羞憤悲切,剩下的,只有平靜和淡然。
溫府是一個六品官員之家,父親一心想往上爬,全部倚仗家中的女兒,家中姐妹相貌不過中人之資,偏我是仙容玉質,這份容貌在一個小官吏之家,不知道該是幸還是不幸。
父親給我請了最好的先生,教我詩書禮節(jié),教我女紅刺繡,教我琴棋書畫,無所不含。甚至不惜花費所有的錢財為我買衣裳首飾,這都是旁的姐妹都沒有殊榮。
我以為自己是不同的,至少在父親看來。
可直到父親將我?guī)У揭粋€五十余歲的三品官員面前,讓我給他舞一曲,那一刻,我的泡影全被打破,一時之間,悲痛羞憤席卷了全身。
我忘了自己是怎樣逃離那個地方的,我記得父親那個清晰響亮的巴掌,他冷冷的告訴我:“你不過就是溫府的一顆棋子,認清楚自己的地位?!?p> 那冷若冰霜的眼神讓我一輩子都記憶深刻。
后來,我不再反抗,更多是順從,盡管有時控制不住的面露嫌棄,態(tài)度的陡然轉變讓父親覺得奇怪,可更多的還是高興和欣慰。
我聽到父親在書房同母親商議我的婚事,想將我嫁于二品官員黃忠,我知道他的,有一雙色迷迷的眼神和一雙不安分的手。
我聽到母親悲痛的開口:“他家已有八位姨太,晚兒萬不能嫁過去。”
“那又如何,他會幫助我溫府平步青云?!?p> “可晚兒終究還是你的女兒?!?p> “為了溫府的榮耀,犧牲一個女兒又當如何?!?p> 我趔趔趄趄的逃離,身后的爭吵聲越來越遠,說不心痛是假的,說到底不過是攀龍附鳳的工具罷了。
我忽然想起了那抹白色身影,自從那日街市的驚鴻一眼就深深刻在我的腦子里。
直到上元燈節(jié),我遇到了他,他身著玄色衣衫,月色溫存的拂上他眉眼處的優(yōu)雅,天生的貴胄不言語便傾瀉滿堂,他的嘴角噙著淡淡的笑,慵懶而隨意。
我聽到他淡淡開口:“如此的美人倒是少見了?!?p> 明明是如此孟浪之詞,他一開口倒有幾分真誠,偏偏眼中不含一絲雜質,與我旁日所接觸的人全然不同。
我當下認出了他,不僅啞然失笑,果然,三皇子還是一如既往的風流多情,我知曉他不想讓旁人發(fā)現了身份,只是笑著開口:“多謝公子夸獎?!?p> 聞言,他唇角的弧度更大了,帶著幾份不明深意的笑容緩緩離去。
我并未將這次的相遇放在心上,直到每每出門都能碰上他,我才知曉,這并不是像他說的相遇即是緣分。
他向圣上請旨立我為側妃,溫府不過是一個六品官員之家,就算是做妾室都是莫大的殊榮,更何況是側妃,可他輕飄飄的一句話就堵住了悠悠眾口:“我不愿委屈了她?!?p> 風流多情,隨性而為,好像他本該就是如此。
那一刻,我竟不知自己為遇到這樣一個人是該哭還是該笑。
他待我極好,給盡我人前的寵愛,也給足了我底氣,說話嘴角永遠帶笑,永遠都對我溫柔體貼,他送我喜愛的蘭花,帶我踏春賞湖,帶我一起赴宴,席間毫不避諱對我低聲耳語,喝醉酒后神情滿足的靠著我的肩膀,落在旁人眼中皆是艷羨。
說不上是有意還是無意。
或許就是因為他對我太好,我總覺得有些不真切,他那醉酒后迷離的眼中克制著一絲清明,雖是靠著我,可重量被他支撐移去了大半,放在我腰間的手也是把握著分寸。
倒全然不似旁人說的如此風流。
他對我越是謙遜有禮,我越是疑心深重,直到那天王妃的婢女清影急匆匆的跑來,幾乎不等清影開口,他就立刻站起身問道:“出什么事了?”
“王爺,王妃暈倒了,求你去看看她吧。”清影泣不成聲的開口。
慌亂,不安,恐懼,焦急種種神情在眼底一閃而過,我看到他幾乎就要移步離開,握著的拳頭緊了又松,松了又緊,最終眼底還是化為平靜,又重新坐到椅子上,冷冷派身旁的婢女去請?zhí)t(yī)。
指尖緩緩落下最后一個節(jié)拍,盡管此時已無人欣賞,我還是執(zhí)意的跳完這曲舞,哪怕是自欺欺人。
我看到他面前畫的那幅肖像,像我卻又不是我,畫中的人眼底沒有淚痣,眸中滿是柔情。
像極了王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