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天空漆黑一片,沒有一點亮色,如同將墨色潑灑在空中。
平王府內。
府上一片慌亂,正堂里跪著跟隨王妃出門的小廝,盛景淮站在堂中,臉上少見的出現(xiàn)了一絲慌亂。
溫晚坐在一旁的椅子上靜靜的看著他,他有一張過分俊逸的臉龐,眉眼的線條是冷月的光,唇邊永遠都掛著漫不經心的微笑,仿佛世間沒有值得他在意的人和事。
只是,他越是微笑,眼里越是淡然和冷漠。
不曾想,還能看到他慌亂的模樣。
“王爺,王妃回來了。”門外的小廝慌亂的奔跑吶喊,身后是沈時音和她的婢女疏影。
她款款從門外走來,臉上落了不少灰塵,衣衫也一片臟亂,凌亂的發(fā)絲垂在額前,眼尾帶著紅色,盛景淮疾步走去一把將她抱在懷里,似乎要將她揉碎在他的骨子里,啞聲開口:“回來了就好,平安回來就好?!?p> 溫晚見狀,在松了一口氣的同時垂下頭笑著,只是笑意不曾到達眼底。
沈時音愣了一下,被抱的有些喘不上氣,頭也有些眩暈,她從盛景淮身上聞到一股熟悉的香味,疑惑的同時盛景淮松開了她。
“可有受傷?”盛景淮依舊有些不放心。
沈時音看著他慌亂的神情有些動容,剛想回答,一垂眸,就看到盛景淮衣袖的藥粉,應該是有人不小心蹭上的,雖然只有一點,沈時音還是看了個真切,同她放在周遠床上的一模一樣,這種藥粉會散發(fā)出輕微的香氣,很難被察覺。
沈時音不敢相信的后退幾步,頭上如同五雷轟頂,她望向盛景淮的眼神充滿了諷刺和厭惡,看著他這副做派只覺得惡心。
也對,李副將怎么會有這么大本事找到鎮(zhèn)國公府勾結的證據,他的背后怎么可能沒有人,可沈時音千想萬想,想破腦袋都沒想到會是盛景淮。
如此看來,一切都說的通了,沈家滅亡時盛景淮讓她去山谷修養(yǎng),半路察覺不對回來時看見父親的頭顱懸掛在城門上,哥哥也是他執(zhí)行斬首示眾,接著平定叛亂擁為太子,然后登基變成萬人擁護。
沈時音只是以為鎮(zhèn)國公府滅亡與他脫不了干系,最多只是利用了自己,可不曾想他竟是背后的主謀,因為個人私心利益殺害了鎮(zhèn)國公府上下千余人。
沈時音看著他緩緩笑著,接著嘴角的弧度越來越大,眼底一片水光,眼尾越來越紅,像是暗夜的一個瘋子,整個人都控制不住的顫抖,喉頭涌出一股腥味,一張嘴吐出一片鮮紅的血,然后整個人控制不住向后倒去。
再睜開眼時,盛景淮在床邊坐著,臉上帶著擔憂,一看到她醒來,眼底劃過一抹欣喜,帶著點沙啞的嗓音開口:“你的身體本就虛弱,昨日又遭遇了驚嚇,有些急火攻心,要好好修養(yǎng),清影已將昨日的事情同本王說清楚了。”
沈時音不想去問清影說了些什么,她也不想計較了,只覺得心累,她偏過身子不愿看他一眼,也懶得應聲。
“你已經有一個多月的身孕了,還是要好好注意休息?!笔⒕盎床挥X放軟了話語。
身孕?
沈時音后背不覺僵硬起來,她倒是忘了,算算時間也確實差不多,一想到上一世失去了這個孩子,她都痛恨不已,無論如何,這一世她都要護好這個孩子。
“嗯?!鄙驎r音生硬的開口應答。
察覺到她的情緒,盛景淮替她掖好被角,“你先好好休息。”說完,刻意放慢了腳步離開。
眼淚不覺滑下,沾濕一片枕頭。
沈時音睡得昏昏沉沉,夢到了好久以前的事,久到她都分不清是前世還是今日。
她夢到她的大婚之日,三跪,九扣首,六拜升,嫁入天家,禮數本就繁瑣,不容稍廢。在贊唱聲中盈盈下拜,紅綢的彼端,便是未曾謀面的夫君。
她忐忑的坐在榻間等著他,想著以后便要心系他,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案桌上,紅燭搖淚,卻遲遲不見王爺來掀蓋頭。
在他貼身婢女溫婉得體的言語中得知王爺被陛下喚去了宮里,因失禮喝醉了酒便在宮里且先住下了,宮里會為每個王爺留一個寢宮,怕的便是有些突發(fā)情況。
身旁的婢女帶著禮數和歉意不卑不亢的開口解釋,清影在一旁氣的不行,大婚之日,豈有夫婿不揭喜帕之理。
沈時音平靜的請身旁的婢女找尋福壽雙全的婦人“請方巾”,婢女先是愣了一下,接著沈時音開口解釋往常會有這種先例,不會壞了規(guī)矩。
隨著眼前的喜帕緩緩離去,入目便是一個雍容華貴的房間,各式喜果吉祥之物,擺放陳列的整整齊齊,一片喜氣洋洋。
只是在這大喜之日,她的夫婿并不在這其中。
本想著也無妨,可不料直到三日后的歸寧期都尚未見到王爺,說來可笑,她竟不知他是何模樣。
歸寧宴上只有她一人和王府的管家,管家連連表示歉意,盡管帶了不少賠禮道歉的物件和箱子,可在父親母親的眼中還是看到一絲不快,
母親暗暗問她可感到委屈,沈時音笑著搖搖頭。
其實說來這樣也好,不用刻意去掩蓋什么,也不用感到有所擔憂。
沈時音忘了同盛景淮的初次見面有多不愉快,也忘了他們的關系是如何保持著若即若離,也忘了她是什么時候對他動情。
她記得那遲來的大婚之夜,盛景淮看著她的眼睛一片情動,用手輕輕覆蓋在她的眼上緩緩吻了下來,一切發(fā)生的都在預料之中,盡管她怕的不行。
她隱約聽見盛景淮喚她阿語,一遍一遍,語調里帶著一發(fā)不可收拾的溫柔。
他眼中總是冷漠,對什么都不在意,不會輕易將自己的情緒顯現(xiàn)出來,又總是很散漫,仿佛天性就是如此,對什么都不感興趣。
可偏偏這樣一個人,卻是最深情。
只不過,那個人不是她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