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緣故
第一場春雨，悄然落下。
雨過天晴，沉水碧已勉強(qiáng)能下床走動。
扈皇后刻意未曾提及宮宴一事。
一來是知曉自己一向溺愛的女兒正因此事而跟自己賭氣，她更是有意將真實(shí)緣故瞞著百衣帝姬，便做出一副對沉水碧比親生女兒更好的假象，在外人口中留下一個疼愛庶女之名。
二來則也是此事是鎏金傳來的消息，若此刻由她主動提及，便多少有些刻意，既然沉水碧當(dāng)真有投誠之意，自然該由她主動提及。
倒不是因?yàn)閯e的，只是沉水碧本就是個好拿捏的性子，難保被宮女的唆使之言所左右，因此鎏金弱柳等宮女傳來的消息，自然不能全信。
即便是一個蠢笨的棋子，也要蠢笨的有價值才是。
沉水碧自然知曉她心中所想。
次日午時過后，見過了燕興帝，沉水碧便趕往了未央宮中。
扈皇后正在午睡，沉水碧便也一聲不吭地等著。
屏風(fēng)后，妙云偷偷地瞧著沉水碧。
沉水碧果真仿佛大病初愈的模樣，小臉清瘦，還帶著幾分病氣未褪的素白，握著帕子的手死死地按在唇上，瞧著更是弱不禁風(fēng)的可憐。
除了年歲實(shí)在太小，當(dāng)真同從前敏婕妤的模樣不差分毫。
妙云眼珠轉(zhuǎn)了轉(zhuǎn)。
她是扈家派入宮中的，又是看著百衣帝姬長大的，扈皇后心中所思所想，她自然明了。
鎏金的死，終歸是存疑的。
原因無他，只是太過巧合了。
怎么偏偏就是在從未央宮離開后不見了消息，又偏偏是在十日后驟然吊死將個好好的承賢帝姬活活嚇病了，連帶著那看著得力的弱柳姑娘話里話外又都是投誠之意。
一切都巧合的過了頭。
然而眼看著沉水碧如今病懨懨的模樣卻又不像是能夠裝出來的，若不是此事當(dāng)真同沉水碧無干，便是沉水碧小小年紀(jì)便狠辣至此。
若當(dāng)真收了這樣的帝姬做繼女，只怕扈皇后不日便會被她所蠶食。
打定主意，妙云繞過屏風(fēng)，走到沉水碧跟前，笑道：“見過帝姬。”
一見妙云，沉水碧連忙起了身來，道：“本宮竟不知吳大人在此，失敬失敬。”
沉水碧一向是個謹(jǐn)小慎微的性子，雖是帝姬，怯懦之名卻是滿宮皆知。
妙云雖是個女官，可終歸只是個奴婢，雖該敬重，可如沉水碧這般竟幾乎將自己放低身段的，倒還是頭一個。
正如從前結(jié)論，登不得臺面，同千尊萬貴的百衣帝姬相比當(dāng)真是云泥之別。
妙云稍稍放了心，面上卻不動聲色，笑著為沉水碧倒了茶來，道：“殿下也是，外頭風(fēng)大，這前兒又被那臟東西嚇到，原該請法師做法事驅(qū)驅(qū)邪的，只是眼下因?qū)m宴之事而擱置，娘娘也是心力交瘁，到底顧不得殿下，殿下又巴巴兒地前來請安，當(dāng)真是有心了。”
兩句話的工夫便挑起了鎏金之死蹊蹺，扈皇后因?qū)m宴而分神兩個話頭來，但凡是個有心的，自然都聽得出言外之意。
然而沉水碧卻是不接茬，只憂心忡忡嘆道：“本宮倒正因此事而煩惱，這事其實(shí)原也怪我……自從母妃過身，雖有父皇母后庇佑，可到底管不住這些下人，這不，原只是前些日子讓星稀安排鎏金去做事沒做好訓(xùn)斥了兩句，便跑了出去，心思更是不知飛到哪去了，卻不想再見會是這番光景……”
她說著更是身子微聳，因恐懼而瞪圓了眼睛，盯著妙云道：“莫不是當(dāng)真如大人所說，是有鬼神作祟的緣故？”
妙云不過借此隨口一說，卻未曾想到沉水碧會當(dāng)真，也越發(fā)覺得沉水碧蠢頓不堪，聞言更是笑了笑，道：“殿下這是想哪去了？陛下是真龍?zhí)熳?，殿下是陛下的愛女，自然也有龍氣庇佑，想來只是這些日子思慮過了頭的緣故，待娘娘起身，必能寬慰殿下?！?p> 聞言，沉水碧又是狠狠咳了兩聲，臉色亦是更深了幾分，顯然是未被妙云的話打動。
見沉水碧嚇得瑟瑟發(fā)抖，妙云便放了心，尋了個借口便離了去。
偏殿之中，扈皇后同妙云換了個眼神，妙云點(diǎn)了點(diǎn)頭，眼神中帶著安撫，扈皇后便點(diǎn)了點(diǎn)頭，慢慢悠悠起身出了門。
一見扈皇后，沉水碧便是分外恭順，垂眉順目連忙下拜，連行禮的姿態(tài)都是分外小心翼翼，簡直將惶恐二字刻在臉上，將個月朗看得是心驚膽戰(zhàn)地咽了咽口水。
哪還有在御書房一句話便算計(jì)了扈皇后一把的模樣。
旁人自然看不出沉水碧的做戲，這些日子沉水碧又有意吩咐了近身的幾個侍婢去將流言發(fā)酵的越來越大，幾乎是收不住，弱柳等人更是著意添油加醋，稱人人都知道原本名不見經(jīng)傳的沉水碧因性子婉約懦弱而得了帝后的喜歡，不日只怕更是有的風(fēng)光，
奈何身子骨實(shí)在是不好，連一個婢子橫死都嚇的丟了魂，可見再得寵也是不足為懼，且鎏金之死更是明晃晃地告知了沉水碧在宮中樹敵頗多，因此眾人并未真的將她瞧上眼。
可承賢帝姬好似無根浮萍之事卻已是根深蒂固，饒是誰也想不到其背后的籌謀是如何。
眼下見了扈皇后，便更是好似如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道：“這兩日多虧了母后照拂，千華宮新?lián)軄淼膶m女都甚是盡心，上下都打理的極好，只是承賢日日噩夢，唯恐當(dāng)真是鬼神作祟……”
她下定決心般抬起頭來，道：“承賢斗膽，可否向母后請一道手諭？承賢聽弱柳說，城外有一座佛寺的菩薩甚是靈驗(yàn)，承賢想要出宮參拜一番，只是父皇一直不得空，承賢怕遭到父皇訓(xùn)斥，因而一直不敢提及此事……”
她問的小心翼翼，當(dāng)真是被妙云的話嚇到，惴惴不安的模樣當(dāng)真是登不得大雅之堂，扈皇后又怎會不肯，當(dāng)即便應(yīng)了聲，笑道：“雖是怪力亂神之事不可信，可你到底年歲還小，心里過不去這道坎也是有的，既然能好受些，那如何做都是好的?！?p> 沉水碧聞言不由喜出望外，道：“多謝母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