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過是世界上七十億形形色色的人里最普通的一個,而愛你成了我平淡無奇的一生里最不平凡的事情。
——來自陸芯的記事本
“致秋哥,吃飯嗎?”
“嗯?小芯呢?你們吵架了?”章致秋抬頭看向]口的江墨。
“沒吵架...”江墨有些無奈,每次找這個哥吃飯他都覺得是自己和芯芯出現(xiàn)了感情危機,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拔覄?cè)柫舜T云哥了,他上午的手術(shù)還沒下,估計要下班才能見了?!?p> “哎,江墨啊,其實我挺好奇的,女朋友是個優(yōu)秀的外科大夫的感覺怎樣?”
感覺怎么樣?這問題并不是很好回答。
那個人啊,自從工作以后從來不好好吃飯,有手術(shù)的時候基本上一天只吃一餐,碰上特殊的情況半夜還要被一個電話叫回手術(shù)室也是常有的事,只能靠著咖啡因勉強撐起精神,而江墨除了揉揉眼睛開車把他送到醫(yī)院以外并不能幫他任何事情。他知道他的理想抱負,所以他不能阻攔。
有一次陸芯熬了個通宵手術(shù),回了家就倒在床上,到江墨下班回家的時候他還在睡。江墨穿著棉拖鞋輕手輕腳的走到他身邊,看著陸芯軟糯的臉上疲憊泛青的下眼臉和亂作一團的頭發(fā),自己的思緒也亂作一團,像被貓爪叨亂的毛線,那時沒由來的有些難過,卻又想不明白原因。
“江墨啊。”陸芯像是感覺到了他綿長的注視?!班??”江墨聞聲湊得更近了些。
“我想吃你煮的拉面?!标懶緵]有沒有睜眼,只是小聲地嘟囔出聲。
江墨聽著她黏糊糊的嗓音,心像是陷入了羊毛的地毯,柔軟的一塌糊涂,周圍空氣里漂浮的細小微塵和透過紗質(zhì)窗簾透進屋里的光線都變成了電影里的長鏡頭,連同陸芯睫毛微顫的面孔-起蠱惑人心。
“其實哥你以前說的沒錯,芯芯的確比我優(yōu)秀多了,對于這份優(yōu)秀我真的很驕傲,但是心疼也是真的,我只是希望她能對自己好一點,天天嚷嚷著比我大兩個月自己是姐姐,倒是沒見她把自己照顧的多好....”
江墨難得地對章致秋的調(diào)笑沒有反駁,看著這個天天沒個正形的弟弟難得安靜的樣子,那雙大眼睛里難得的在提起陸芯的時候沒有神采,章致秋一時語塞。
盡管江墨天天在他面前秀恩愛,但直到這一刻章致秋才真切地體會到了一點他們之間的感情。
感情這個東西虛無縹緲,語言能夠表達出來的或許只是千絲萬縷之中的毫理。但眼神不會騙人,愛可以讓深沉的眼眸掀起波瀾,同樣也可以讓流光的瞳仁變得靜謐。
章致秋抬手拍拍他的肩,算是寬慰。“走,哥請你吃飯!”
“但是致秋哥,有女朋友總是比沒有強的?!?p> 章致秋把剛剛搭在江墨肩膀上的胳膊收了回來,“江墨,我覺得我們還是AA吧。”
“對了哥,好像這兩天芯芯申請的職稱就要評下來了,以后我們芯芯可就是副主任醫(yī)師了,他才畢業(yè)三年...”
“行行行,知道了,別秀了,趕緊走吧!”章致秋推搡著江墨往門外走,依舊是滿臉的嫌棄,但他果然還是更習慣這個欠打的江墨。
“喂,碩云哥?”
“江墨啊,陸芯那樁手術(shù)結(jié)束了?!?p> “比想象的早了點.....”江墨抬手看了眼腕表的時間,剛過一點,還來得及吃個午飯?!澳歉缒銕臀铱粗c她,讓她趕緊吃飯別瞎吃零食將就了,然后讓她在休息室睡一覺吧,我下班就過去找她,對了記得提醒她蓋一下毯....”
“江墨....”
“陸芯申請的職稱評給別人了....”
“是高競,上次聚會的時候你也見過的?!?p> “陸芯為了這次升職有多拼你比我還要清楚吧,再加上那孩子一向要強慣了,心里一定不好受,剛才下了手術(shù)聽到消息連水都沒喝一口就不知道跑到哪里了,我給她打電話也不接....”
江墨神色未變,只是語氣不再輕快,“我知道了哥?!?p> “芯芯她..她需要空間所以才不接你的電話....之我一會兒下班就去找她,你不要擔心。”
“還有哥,謝謝你告訴我?!?p> 掛了電話之后,江墨接過章致秋剛從自動販賣機里拿出來的可樂,道了聲謝。雖然隔了個手機,但章致秋也聽了個七七八八,猜也猜到是什么事情了。
“江墨啊,你記不記得咱們副院長,也姓高。我今天中午查班的時候聽護士站那幫小姑娘說,高副院的兒子也學了醫(yī),只怕那個高競....”
“不是‘只怕’吧,致秋哥。他可只是一個剛?cè)肼毑坏揭荒甑男氯税?!手術(shù)刀都拿不穩(wěn)吧,科研論文又能發(fā)表幾篇?”
“你猜到了?”
“也是剛剛猜到的。上次聚會就覺得這個人有點背景,本來只以為是個家里有錢的富二代?!苯甸_易拉罐,仰起頭喝了-口可樂,二氧化碳在口腔里炸裂開來,刺激著每個神經(jīng)元。
“你不生氣?”
“哥,你也知道的,即便不服或是生氣都不能改變什么了,況且他有什么背景跟我一點關(guān)系都沒有,我只關(guān)心芯芯怎么想?!?p> “那你不去找她?”
“不去?!苯珦u了搖頭,這跟章致秋想的不太一樣,他本以為按照江墨的脾性他會擔心的發(fā)瘋,沒想到這人倒是意外地冷靜。
“芯芯她啊,看上去軟軟的也很溫柔,但實際上比誰都要強,還很....”雖然好像并不是夸人的話,江墨眼底還是因為提到了陸芯而染上了一絲溫柔。
“她是個很成熟的人,這種時候比起我的陪伴她更需要的是自己的空間去想明白些事情,我的安慰對她而言于事無補,甚至那個傻瓜還會因為覺得她讓我擔心了而感到內(nèi)疚,這一點我比誰都清楚”
“所以,我們回去吧致秋哥,下午該上班了。”
雖然嘴上說著不擔心,工作也并未出差錯,但江墨一整個下午都心神不寧他自己也感覺得到。以往工作期間,他是絕對不會看手機的,今天下午幾乎隔半個小時就把手機翻出來看看有沒有消息提醒,墻上的表快被他盯出了洞,好像那樣時間就可以過得快一些。
好不容易送走了最后一個病人,簽完病歷單,換了外套就上了樓。辦公室自然沒有人,早上陸芯出門穿的那件墨綠色的風衣還搭在她的椅背上,江墨嘆了口氣,把衣服掛在胳膊上,提起她的包轉(zhuǎn)身準備離開。
剛打開門就看見了高競,對方好像被突然打開的門嚇到了,瞳孔閃爍,然而江墨的眼神并未掀起一絲波瀾。點了下頭算是打了招呼,轉(zhuǎn)身落了鎖準備越過高競向電梯間走去。
“等一下,江墨前輩!”江墨聞聲頓住了腳,還是轉(zhuǎn)了身。
“職稱的事情想必您也聽說了,陸芯前輩一直在為這件事情努力我也知道,但這一切都是我爸爸安排的,根本不是我的本意,希望江墨學長不要誤會我,我沒想要跟陸芯學姐搶的。”
江墨只是看著高競的眼睛,并沒有回話,直到那孩子不出意外地回避了江墨的眼神低了頭,江墨才緩緩開口。
“你其實不用跟我解釋這些的,大家都是成年人了,沒那么幼稚。不管是不是你的本意,你都得到了這個機會。至于陸芯,她當然不會怪你。”那個家伙該死的善良。
“她說過你是個好苗子,所以你可一定要把路走得漂亮點?!?p> “還有,年輕人?!苯盗藥追帧!拔液軔坳懶荆^你的想像?!?p> 高競愣了一下,突然猛地抬了頭,眼里是遮掩不住的詫異。
“如果你是真的想解釋,你有大把的機會跟芯芯講,又是何苦繞個彎子跑到我一個跟這件事情毫無關(guān)系的人跟前?”
江墨站在走廊一側(cè),在醫(yī)院明亮而又蒼白的頂燈下挺拔而又冷漠。高競看著江墨遠去的背影怔愣在原地,
醫(yī)院的最高層是檔案室,只有內(nèi)部工作人員期了卡才可以上去,人很少,江墨坐著電梯到了頂層,徑直走向角落的消防通道,那里的樓梯可以通往天臺,畢竟是國內(nèi)數(shù)一數(shù)二的大醫(yī)院,樓頂有停機坪,雖然年并不見得會用幾次,但是通往天臺的通道常常是不會上鎖的。
推開天臺沉重的鐵門的時候,風透著縫隙吹過樓梯間,雖然天氣并不見冷,江墨還是打了個哆味,緊了緊胳膊上搭著的陸芯的大衣。
安全門自動收縮回去的時候,鎖芯相扣,發(fā)出咔塔一聲,不大不小的聲音在空曠的樓頂顯得格外突兀。
陸芯雙手撐在欄桿上,白色的醫(yī)用外套一角飄在半空見蕩,江墨不知道怎么想起了小時候折的紙飛機?!坝行氖戮蛺鄞道滹L的毛病還是一點都不改...你就不知道披一件衣服的嗎?”
江墨強著眉頭一步步走向陸芯的背影,那人并沒有回頭,由著江墨把大衣披在她的肩上。江墨靠近的時候帶起一股消毒水的味道,和醫(yī)院走廊的味道并無二致,那味道連帶看肩膀上突然而來的重量一起都讓陸芯安了心。
“我買了橘子味道的果凍。如果你想喝酒,我也可以勉為其難的陪你?!币贿呎f著一邊摸了摸鼻子,陸芯咧開嘴笑了,抬起手拍了一下江墨的腦袋,“少說大話了,那我豈不是要扛著你回家?!?p> 江墨拉起因為抬胳膊從陸芯肩上滑落的大衣外套,“舍命陪君子啊,誰叫我喜歡你。”
“其實我沒那么難過的,江墨啊。”
“別騙人了芯芯?!苯洪_果凍上面的塑料膜,遞到陸芯眼前?!懊恳淮文愣际沁@么說的?!?p> “至少我現(xiàn)在沒有再難過了。就只是不甘心吧,自己努力了那么久的目標突然就被別....輕而易舉地搶走了。”陸芯接過果凍,吸進了嘴里。橘子味道在口腔里進發(fā)開來,很甜?!暗譄o能為力,想要找一個發(fā)泄口卻發(fā)現(xiàn)好像沒有準可以責怪。這感覺很不好?!?p> “你啊,說什么沒有人可以責怪,總是這樣想早晚有...”
“喂!”陸芯斜眼白了江墨一眼,“你怎么上來就損我,你都不擔心我的嗎?”
“芯芯?!苯咽O碌墓麅龇呕仃懶镜目姘?,“你不會選擇逃避也不會選擇放棄,今天過去以后你還是會拼命工作,你的目標總會實現(xiàn)的,所以我從來不擔心你會一蹶不振或者想不開....我只是擔心你在逞強,你一直都是這個樣子?!?p> “我只是希望你能開心,但這一點我沒辦法幫你,除了陪著你以外我什么都做不了?!?p> “那就足夠了,江墨啊?!?p> “有時候也很奇怪,好像從我們剛剛認識起你就已經(jīng)這么了解我了?!?p> 江墨抬起手戳了戳陸芯被果凍塞滿的臉頰,果然軟軟的?!拔也恢绖e人,但我只知道你?!?p> 陸芯楞了一下,把果凍咽了下去,想起了什么似的笑了笑,“你這人怎么還是這樣不講道理?!币贿呎f著一邊抬起胳膊穿進袖子間。
“再給我一個果凍,然后我們回家吧江墨啊?!?p> 江墨瞇起眼睛摸了摸陸芯的后腦勺,那里被手術(shù)專用的口罩壓出了一道凹陷的痕跡,他使勁壓下了陸芯被風吹起的發(fā)尾。
“好?!?p> 看著被江墨牽起的手,十指相扣的瞬間掌心被溫暖裹挾。陸芯覺得自己像是遷徙的候鳥,在海拔三千米的高空-頭扎進云層里,溫柔繾綣,抵死纏綿。他拉著她的手走出的這條路,名為幸福。
“周末去看電影吧,江醫(yī)生!”
“果然芯芯最懂我了”
那年的夏天,江墨和陸芯做完最后一節(jié)解剖實驗課走在回宿舍的路上,江墨毫無預兆地向陸芯表白了。
“我為什么要跟你在一起?”
江墨并沒有想到陸芯會這樣反問他,但只是思索了一陣,“我可以給你拔智齒,而...”江墨歪了歪頭,“你分明也喜歡我啊。”
陸芯笑了,“你就知道我喜歡你了?”
那時候江墨看著陸芯的眼睛,無比認真。“我只知道你?!?p> 那個充斥著福爾馬林味道的盛夏,那個男孩望向它的眼神深邃綿長,他說,他只知道她。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