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根本不記得那天我是如何回家的。
我后來沒有再去醫(yī)院看他,臨近高考,也再沒有看手機。
我把一切告訴彭娜的時候,彭娜什么都沒說,萬姐從她舍友那里聽說她回宿舍晚上哭了很久。
我只是機械般讀書做題備考。我偶爾抬頭看窗外的梧桐的時候,會不自覺想到他。
我以前聽說過他尋死過幾次,后來他笑著說自己已經可以接受會死去這個事實,只是不能聽到22年的蟬鳴覺得有些遺憾,明明是以前覺得吵鬧煩躁的,卻依依不舍起來。
那真的是,很難忘很難忘的一個人。
他在五月三十一日的晚上離去,僅僅是兒童節(jié)的前一天。
在孩子們歡欣快樂的那天,我安靜地度過了,只是六月二日是腫著眼睛去上學的,至于為什么,我已經忘記了。
高考很快就到了,我六年中學生活從此就算圓滿結束了。
考完打開手機看到的,就是盧清安的未讀消息。
“快高考了,高考加油?!?p> “其實還是蠻疼的,以后要注意身體啊,別像我一樣”
“醫(yī)院的飯菜不太好吃”
“好無聊啊,我教你的指法你練了嗎”
“啊你是不是不能看手機”
“沒關系的,反正考完就看到了”
“我應該可以等到你考完吧?”
“其實也沒很疼,習慣了”
“你喜歡聽這首歌嗎,我看你播放最多是這個”
“挺好聽的”
“你看過這本書嗎”
“我覺得寫的很好誒,最近無聊又看了一遍”
“我想吃炸雞,可是醫(yī)生不讓”
“氣死我了”
“你看含羞草也會開花”
“第一次見”
“晚安”
“隔壁病房有個音樂老師,吉他彈的很好聽”
“一段22秒的錄音”是吉他彈奏。
“更疼了這兩天”
“疼醒了”這是凌晨兩點十七分的消息。
“好困=_=”
“睡不著”這是晚上十一點四十三分的消息。
“吃的藥更多了,我可能等不到你考完試了”
“對不起啊”
“我肯定保佑顏與高考金榜題名,以后心想事成,萬事如意”
“哈哈哈哈”
“我說,你要真的那么生氣,氣我從來沒有坦白”
“我的骨灰給你撒著玩”
“不開玩笑了”
“把我埋在梧桐樹下就好了”
“我想再聽一聲蟬鳴”
“以后可以年年聽蟬鳴”
“晚安”
這是最后一條消息,就好像這一句晚安以后對方只是睡著了。
我慢慢地,一條一條地看消息,一遍又一遍。
盧清安的聲音,清晰,干凈,清淡又帶著一些調笑意味。
我看著這些消息,好像真的聽到了他的聲音,看到他笑著說沒辦法反正已經接受事實了。
我只是清楚地認識到,再也不會有人像他一樣了。
盧清安,其實沒人比他更熱愛這個世界。
我知道我不會忘記他,他永遠有存在的意義。
他是一個很難忘的人。
南京的夏天也是。
我錄了一段蟬鳴的音頻,發(fā)在聊天框中。
我關閉手機,抬頭看到梧桐葉輕輕搖晃,樹影婆娑,恍惚間看到了一個少年手拿小提琴的模樣。
“再聽一聲蟬鳴嗎?我演奏給你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