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百三十三章 這就叫吃絕戶
自打被老太太發(fā)話送回了秦家,秦鐘便只能在學里見到寶玉,因一直沒人再來接他住進賈府,每日放學回到家中便煩悶無比。
偏寶玉是個“見了姐姐,就忘了妹妹”的脾氣,新近結識了蔣玉菡,便將舊友秦鐘丟在了一邊。
那日秦可卿大殯之日,秦鐘騎馬隨著他父親的轎,一路跟在最后面,也找不見寶玉的影子。后來還是問了賈府的小廝,才得知原來寶玉坐在鳳姐的車中。
秦鐘自然不敢上鳳姐的車,也不敢讓人去叫寶玉出來與自己一道兒騎馬,是以一路上垂頭喪氣,沒精打采,心里比死了姐姐更難受十倍。
以至于前面賈璉攔住送殯隊伍之事他也全不關心,秦業(yè)在轎中叫他去前面看看發(fā)生什么,他也只是翻了一眼,有氣沒力說了句:
“前面都是各位大老爺,咱們還是別多事的好。”
等大殯隊伍原路返回時,轎中的秦業(yè)仍然是莫名其妙,全不知發(fā)生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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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堂里的一眾人等,個個都是拜高踩低之人。
頭前兒,秦鐘是寶玉眼前的紅人,又是東府里小蓉大奶奶的弟弟,眾人便爭著搶著巴結。
如今寶玉對秦鐘有一搭沒一搭,東府里小蓉大奶奶又沒了,此時的秦鐘在眾人眼里,便連白蹭學上的金榮都遠遠不如了。
之前常與秦鐘擠眉弄眼的香憐,也忽拉巴變得正經起來,再不搭理秦鐘時不時地給他使眼色,只一心一意候著薛蟠來上學。
秦鐘原本是個小康之家的羞澀少年,雖然衣食無憂,但前途卻只能靠自己打拼。所能仰仗的只有自身努力上進,好好讀書才是唯一出路。
可自打來到賈府這等豪門做客,一見寶玉,立刻便歆羨他的形容出眾,舉止不俗,金冠繡服,驕婢侈童,自嘆“可知‘貧富’二字限人,亦世間之大不快事”。
寶玉,成了秦鐘的偶像,更成了秦鐘艷羨的繁華氣息的象征。
他先是認同了寶玉的“祿蠹”之論,既然用功讀書、立身仕途的人都庸俗不堪,濁臭難聞,那自己還何必要用功讀書?
再就是秦鐘極為羨慕寶玉的風流做派,少不得便有許多仿效之處,甚至在學里,見到薛蟠的風流隨性,心中也不免心向往之。
如今既然寶玉顧不得他,香憐、玉愛也不搭理他,秦鐘便將心思放在了水月庵的小尼姑智能兒身上。
以前智能兒常到賈府走動,漸通風流性情的秦鐘便與之眉目傳情。
智能兒本就是個凈虛撿來的棄嬰,并無佛性,見秦鐘生得眉清目秀,粉面朱唇,身材俊俏,舉止風流,自然也動了心。
年紀漸長,智能兒已到青春,個子漸漸長高,姿容愈發(fā)妍媚,秦鐘因到不得賈府,只能遠遠見了她幾眼,更加心癢難耐。
日思夜想,千盼萬盼,終于盼到了秦可卿被重新收斂入一副上等杉木棺板,擇吉日重新送殯至鐵檻寺的那日。
賈家諸人皆權在鐵檻寺下榻,唯有鳳姐不同,早遣人來和水月庵的姑子凈虛說了,到時候帶寶玉、秦鐘在騰出的兩間房子來作下處。
秦鐘得了這個千載難逢的機緣,哪里肯放過?眼巴巴盼到天黑,就悄悄到后面房中來尋智能兒。
一見智能兒獨在房中洗茶碗,秦鐘跑上來,一把摟住便親嘴。
智能急得跺腳說:“這算什么呢!再這么,我就叫喚了?!?p> 秦鐘求道:“好人,我已急死了。你今兒再不依,我就死在這里。”
“你想怎樣?除非等我出了這牢坑,離了這些人,才依你。”
精蟲上腦的秦鐘哪里還管這些?說了句:“這也容易,只是遠水救不得近渴?!币豢诖盗藷?,滿屋漆黑。
他倆的好事被寶玉發(fā)覺,借機也同秦鐘算上了一筆揩油的賬目。待賬目清楚之后,多情的寶玉又一時忘了蔣玉菡,再次將秦鐘放在心上。
第二日,秦鐘戀著智能,調唆寶玉求鳳姐再住了一天。直到第三天,秦鐘才同智能兒揮淚分別,隨著鳳姐、寶玉回城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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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說賈璉正式升任順天府知府一職,雖說都是之前熟悉了的事務,但畢竟此番是由是暫代轉成了如今的名正言順,許多冠冕堂皇的人情世故,自然少不得得一一應酬安排。
是以直至秦可卿的喪禮已完畢,賈璉才驚覺,自己竟然一直沒得空過問秦鐘的事情,也不知那不長進的倒霉孩子成了什么德行。
這日得了空子,賈璉著了便裝,帶著興兒,騎馬來到府西大街槐樹蔭胡同。
才一進胡同,就聽見里面一片喧嘩吵鬧之聲,賈璉一皺眉,在馬上已經看見秦宅的木門上掛著一串白紙錢,里面十幾個男男女女,正爭吵搶奪。
不好!來晚了!
這到底是秦業(yè)沒了?還是秦業(yè)和秦鐘都沒了?
賈璉飛身下馬,將韁繩朝興兒一丟,自己大步就進了秦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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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子正亂作一團,四五個婦人正撕撕扯扯,還有六七個壯年男子正踢打爭搶著往外面搬家什,還有幾個人正四下里不住翻箱倒柜地翻找,是不是又沖進里屋去吼喊:
“說啊!銀子在哪里!”
這起子人都只顧了自己爭競,無人顧得上注意此時進來一個賈璉。
這個喊:
“他家還欠我家銀子呢,這屋里的家什都給我抵債了!”
那個叫:
“你這狗操的騙鬼呢!秦業(yè)借你的銀子早就還了,我告訴你,論親疏遠近,我們才是秦鐘沒出五服的堂叔堂嬸子,這屋里的一根柴火棍都得歸我們!”
又有人叫:
“胡沁!憑什么都歸你家?我們也是打斷骨頭連著筋的表親,秦家的房子還是我們幫忙介紹買下的呢!”
賈璉不愿搭理這些,徑直進了屋。
屋中早已是一片狼藉,但凡值錢之物都已被洗劫一空,若說還整齊點兒的東西,那便是墻角一個破舊的竹子書架上的那一架子舊書了。
果然無論在什么朝代,學問都不值錢。
炕上的被褥都不見了,病得氣息奄奄的秦鐘只穿著家常衣服,躺在地上的一條破席子上。
正有一個五十來歲的老者,正推著躺在地上的秦鐘不住搖晃:
“快說?。∧愕R死不是說有一千兩銀子么?放在哪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