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璉上去就是一腳:
“猴兒崽子,想哪兒去了?人家閨房一群丫鬟婆子守著,我能去干嗎?
我只進后園,要辦正經事,你趕緊滾去打點!”
興兒比猴兒還機敏靈活,一個閃身避開,此時見賈璉仍是原先的好色德行,立刻又嬉皮笑臉起來:
”就知道二爺舍不得踹壞了奴才,二爺還得留著奴才做扛刀的周倉、觀世音菩薩的善財不是?”
賈璉也笑道:
“趕緊滾!數你嘴巧。
千萬莫要給我姑丈知曉,免得麻煩。
還有,你下半晌出去給我買個青銅羅盤來,不拘貴賤,只必須得要沾過血的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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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凡一個時空的生成,必有其一套既定的氣數,要先摸準它天然的脈絡,至于能不能逆天改命,會不倒行逆施遭天譴,都還在未知之中。
賈璉想先嘗試一下自己前世家傳風水術靈不靈。
至于怎么改賈府的氣數,能否力挽狂瀾,除了靠自己的本事,也要靠自己的眼光,找準時機,步步為營。
賈璉對自己有信心。
不僅要贏,還要贏得長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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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更梆子才敲過,興兒領著賈璉,沿著后面穿墻夾道,來到東角門。
悄悄在門上輕輕拍了兩下,頓了頓,又連拍四下,才聽里面?zhèn)鱽磔p輕的”嘩啦”一聲鎖鏈響。
興兒小心翼翼地將門推開一個能勉強過人的縫兒,小聲說了句:
“嬸兒,是我。
看角門婆子一言不發(fā),引著賈璉走了進去。
今夜月牙彎彎,星斗滿天,果然是個為非作歹的好日子。
走不多遠,就是一座兩丈高的湖石假山,孤峰孑立,望之不俗。
賈璉要駐足細看,被興兒拉著躲入花墻暗影,小聲提醒道:
”我的爺,做賊也得有個做賊的規(guī)矩不是?可別給我好嬸子添麻煩?!?p> 賈璉情知興兒嘴里的“嬸子”也未必與他真是親戚,便指著那假山問:
“這就是癩頭和尚讓我姑丈堆的假山?”
興兒撓撓頭:
“林府里的廚娘告訴我,說三年前來的那個癩頭和尚果然是個神仙,若聽了他的話,讓林姑娘出家修行,林姑娘也不至于一直病病歪歪,身體每況愈下。
當初那癩頭和尚說,他多年前受過林家先祖的恩惠,看林家那時沒了爵位,家業(yè)也頹敗了,便指點林老爺說要重振家聲,只需在花園東邊堆起一座兩丈高的假山即可。
林老爺初時并不理會,但后來見家中愈發(fā)敗落,眼見連日常所需銀米都開始艱難,只好死馬當作活馬醫(yī)。
賣了一處田產,雇人將花園里原有的湖石都堆到東邊,湊成了一座兩丈高的假山。
說來也怪,當年并非大比之年,皇上竟然因為要去泰山封禪,就額外開了個恩科。
林老爺之前已經落榜了五回,這回考試竟一舉就中了個探花郎回來。
從此林家時來運轉,重新光耀門楣。
只是官運有了,丁運卻又沒了,這三年里頭,林家的親支嫡派里,接連有人亡故,如今就只剩下林老爺一個男丁還在世。
林老爺實在沒轍,請過有名的相宅地師來家里瞧過,卻都只說‘一命二運三風水,鄙人才疏學淺,無能無能’,就都跑了。“
看著賈璉聽得十分認真,興兒愈發(fā)覺得這位二爺有些怪里怪氣,心中納罕:
”我們二爺如今轉性了不成?跑進人家花園子來,饞嘴貓兒不偷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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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在賈家一路穿堂過院,憑借賈璉成前世的建筑系專業(yè)知識,再加上對古建及園林的多年愛好,賈璉已經對林家有個大體印象。
林家花園雖然不及賈府富貴,但更多了幾分”書香之族”的雅致。平面布局有七、八分類似蘇州的網師園,但規(guī)模要大上一倍有余。
畢竟林家祖上一連五世承襲列侯,至今雖根基已盡,但祖宅的規(guī)模仍在。
瘦死的駱駝比馬大。
進山看水口,入穴看明堂。
林家的花園之中水面不大,卻是天門明白、地戶清晰。
尤其是來水的天門,乃是兩座小小砂山相夾,其上有青石板橋一座,正合”天門飛渡”之勢,乃是個極為精妙的設位。
何況此宅左有流水,謂之青龍,右有長道,謂之白虎,前有清池,謂之朱雀,其后雖無丘陵為靠,但建有一座三層后罩樓,彌補玄武之位,也是難得的貴地。
此貴地之內,住宅占據東南位,把住了八卦中的巽位,主生氣位。自南向北,每過一進院子,就跨上三步臺階,正合”步步高升”之意。而院子中正房、廂房、耳房、倒座,圍合成院,藏風聚氣,所有風水布局都毫無差池。
賈璉越看越納悶:
如此貴地佳宅,如何就壞了風水、不能福澤主人呢?
直到賈璉拿出羅盤,對著天上新月的方位,又對上假山的方位,再悄悄溜進明堂一番觀摩。
賈璉忽然一拍大腿:
”哎喲我的親爺爺,真靈??!”
嚇得興兒一把拉住賈璉,打著顫,壓低聲音求道:
“您是我的親爺爺。
這一驚一乍的,要是給人發(fā)現(xiàn)了,活脫脫就斷送了咱們爺們兒啊。”
賈璉也覺有些不過意,趕緊拍拍興兒肩膀,低聲道:
“好好好,我記得不出聲就是了。”
興兒見賈璉還繼續(xù)朝里走,趕緊拉著賈璉提醒:
“那邊可就是林姑娘的住處了?!?p> 賈璉脫開興兒的手:
“你在這里守著,我去瞧瞧就回來,你別跟來?!?p> 興兒一咧嘴:
“沒二奶奶盯著,這二爺就不消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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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著卵石小路,賈璉走到黛玉所居的后罩樓附近,后窗之外,是一片幽暗的竹林。
此處就是興兒說昨夜里有小丫鬟看見病得七死八活的林姑娘朝窗外所之處,她口中所說“你放心,憑他是誰,我一概不見,正面不見,反面也不見”的胡話,必定有所古怪。
取過羅盤,對上后罩樓的窗口,再轉而對向天邊新月,之后,又對上夜空中的天車軫宿。
良久,賈璉不由倒吸一口涼氣:
“竟然有鎮(zhèn)物……
那癩頭和尚既然好心來指點,用加高假山來破了林宅中的‘白虎壓青龍’風水局,可又何必要下這等鎮(zhèn)物來害人呢?”
既然來了,又正好趕上初一之夜,星斗合宜,賈璉決定,干脆就取了這鎮(zhèn)物,看誰還敢禍害我們林妹妹!
賈璉猜想,既然那癩頭和尚是正大光明來到林家的,所下鎮(zhèn)物想必不會是深埋之物,應該是只在湖石下壓埋。
再細算黛玉八字與林家宅位,很快就找到了后罩樓西邊。
沿著石階一番尋摸,果然在一個極深的縫隙里,摸到一個硬硬的圓形金屬物什。
賈璉心中暗自得意:
我就是猜到了是鏡子!
只有鏡子,才能專門妨礙家中女眷的身體康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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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等賈璉拿出鏡子一看,登時把眼珠子都瞪圓了:
銅鏡上銹跡斑駁,但仍能夠清晰地看見背后鏨著四個古樸的篆字:
風月寶鑒。
這不是《紅樓夢》里專門給賈瑞預備的作死玩意兒嗎?
怎么到我手里了?
正此時,忽聽得有微微的窸窣之聲不斷靠近,賈璉顧不得其他,一把將鏡子塞進懷里,隨即趕忙縮身,躲在一棵芭蕉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