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市罐頭廠
天亮了。
林秀娥無奈的看著怎么都叫不起來的兒子,也不知道這父子倆昨天晚上嘀嘀咕咕到了幾點。
直到十點鐘,楊帆才被窗外劉全的喊聲給叫醒。
今天約了他一起去看罐頭廠。
快速的洗漱了一下,桌子上老媽留的早餐一口都沒吃,楊帆就急急忙忙的跑下樓。
“真慢呢你,要不要去叫上曉彤???”劉全問道。
“別叫了,罐頭廠那破地方有什么好叫的,等中午吃了飯,叫上她去打街機?!?p> “行,走起!”
二人騎著陪伴過他們高中生涯,即將光榮下崗的自行車,朝著市罐頭廠駛?cè)ァ?p> 市罐頭廠位于魏城南郊,比鄰后世的濕地公園,現(xiàn)在這地方還是個爛河灘,倒是不少魚友周末的時候會相聚于此釣魚野炊。
罐頭廠大門緊閉,門房處開著一道鐵皮包著的小門,門房里住著一對老夫婦,大概算是看門人吧。
楊帆給老頭敬了一盒他爸的阿詩瑪,樂的老爺子嬉笑顏開,不但同意兩人在廠子里轉(zhuǎn)一轉(zhuǎn),還熱心的把自行車推進了大門里。
罐頭廠里,清洗車間、蒸煮車間、灌裝車間的大字牌子還高高的掛著,只是曾今轟隆的機器聲已經(jīng)停歇了。地上落著厚厚的灰塵,明顯已經(jīng)有些時日沒人來過了。
走進廠房,楊帆驚喜的發(fā)現(xiàn),生產(chǎn)線上的機器居然是打包封上的,連接處都還貼著蓋著紅章的封條。從機器下面露出來的厚厚的油泥就能看的出,停工時,工人們是對機器做了良好的保養(yǎng)和封塵的。
這讓楊帆對罐頭廠的干部工人充滿了好感,看來廠子倒閉更多的還是這些機器生產(chǎn)出來的罐頭,無論包裝還是口感都已經(jīng)滿足不了人民群眾日益增長的需求了。
看到一塊裸露著的銘牌,上面寫著上海機械廠,一九六二年六月的字樣,這機器的年紀都快趕得上自己老爸了。
走出了車間,楊帆看到曾經(jīng)篩撿果物的大操場。場地十分寬敞,旁邊五間大倉庫雖然結(jié)構(gòu)老舊,但建筑依舊很結(jié)實,打掃打掃就能直接使用。
滿廠子的轉(zhuǎn)了一圈,辦公區(qū)加上生產(chǎn)區(qū),罐頭廠的占地起碼得有十畝地,相當寬敞。
回到門房,楊帆跟看門房的劉老根閑聊起來。
“老劉,這廠子的機器設(shè)備不錯啊,怎么就停產(chǎn)了呢?”
“唉,這就說來話長了。”
“沒事,您老要是愿意講,就講給我們聽聽。”
“嘿嘿,我劉老根七十有三了,還有什么不敢講的。你們倆個小青年是記者吧,如果能有機會,幫我們的老廠子喊喊冤吶?!?p> 楊帆沒承認,也沒否認。倒是從口袋里拿出來一個小本本,一副要記筆記的樣子。
“我們罐頭廠是62年建廠的,后來經(jīng)歷了動亂年代,直到80年才有重新開始生產(chǎn)。當時我們廠主要生產(chǎn)梨罐頭,老廠長叫黃自強,就是他帶著我們一塊磚一塊瓦的又把要死不活的罐頭廠經(jīng)營的紅紅火火。我們的罐頭在龍城都十分的暢銷吶。
后來,上頭給我們派來個副廠長叫蕭華。忒TM不是個東西,伙同著外面那些經(jīng)銷商,坑廠子的貨。他們把好好的罐頭拉出去,結(jié)款的時候就說什么破損啊,變質(zhì)啊,想方設(shè)法賴著錢不給。賴不下去的時候人就蒸發(fā)了,哪里都找不到人。
其實廠里的人都知道,就是蕭華在搗鬼,甚至有人認出有一個經(jīng)銷商實際上就是蕭華的小情兒,奈何人家上面有人,黃廠長也奈何不得。
后來廠子里的罐頭就賣不動了,資金又回籠不了,到去年過年銀行都不貸款給我們了,只能停產(chǎn)。那個王八蛋蕭華聽說又調(diào)去市供銷社了,這孫子要是不把供銷社給掏個大窟窿,我老頭子的腦袋摘下來給你當球踢?!?p> 楊帆點了點頭,蛀蟲哪里都會有,罐頭廠在內(nèi)憂外患之下,不倒閉才有鬼了。
楊帆問道:“現(xiàn)在黃廠子怎么樣了,其它的罐頭廠職工呢?”
“老黃聽說是病了,這大半年一直不大好。其它二百來號職工有門路的都調(diào)到別的單位去了,沒門路的也只能待在家里,自己找點營生。唉,日子過的都很苦,像老頭子我,要不是沒有地方住,又怎么會來這里看大門,一毛錢工資都領(lǐng)不到的。”
“黃廠長家住哪里?”
“就在那邊,馬路對過第二排第五間房子就是他們家?!?p> 謝過了老劉,楊帆帶著劉全去找顧曉彤了。打聽清楚情況就夠了,現(xiàn)在是不適合去找黃自強的。
傍晚,楊帆罕見的發(fā)現(xiàn)老爸居然沒到下班時間就回家了,不知道市長召見的結(jié)果如何。
書房。
“爸,今天怎么樣?”楊帆剛坐下就迫不及待的問。
楊志遠只是慢慢的點上煙沒有說話,這讓楊帆心里咯噔了一下。
“石市長想讓我去市文物局當個局長。”
這就是明升實降了,看似從企業(yè)處級到政府處級要算是升遷了。但也得看是什么單位,文物局那樣的清水衙門哪能比的上魏紡廠的風(fēng)光。
“那您怎么說?”
“我攤牌了,我想著還是要打開心扉跟石市長交流了一次。跟他說了我和蘇大明的矛盾,也說了我對魏紡廠的看法。上半年廠子效益發(fā)生大面積虧損,如果我們的廠子不盡快進行技改,甚至的轉(zhuǎn)型,這樣的虧損恐怕會是持續(xù)下去?!?p> “石市長怎么說?”
“他讓我不要危言聳聽,還說如果沒有信心領(lǐng)導(dǎo)好魏紡廠,就到市里換個輕松一些的崗位。文物局如果不愿意去,可以提一提自己的想法?!?p> 楊帆聽著冷笑一聲,說道:“在有些人的眼里,上千名干部職工的生計問題都比上他手中的一點政治利益?!?p> 楊志遠詫異的看了楊帆一眼,這話竟然和下午時張愛國書記說的話一模一樣。
“是啊,我當時也是氣憤,沒忍住就給他直接頂回去了,說了我沒能力領(lǐng)導(dǎo)魏紡廠走出困境自會退位讓賢,讓有能力的人來領(lǐng)導(dǎo)魏紡廠的話?!?p> 楊帆嘆了口氣,其實如果老爸能和石市長談?wù)剹l件,肯定能換取不錯的條件和利益的。不過也對,讓老爸拿魏紡廠的前途去交換個人利益,這不是他的為人。只是話說到這個份上,算是把石浩得罪死了。
“下午也見到了張書記,我提出了停薪留職的想法,張書記倒是挽留了,不過態(tài)度并不怎么堅決。”
“那顧秘書長怎么說?”
“他沒說什么,只說再去摸一摸張書記的想法,走之前會盡力再幫我一把?!?p> 事到如此,只能先撐一撐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書房里陷入了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