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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年離殤

第一百一十五章、巴布扎布叛亂

百年離殤 竹林三閑 4351 2022-11-08 14:14:04

    池家圍子的人們背著包袱和糧食袋子,扶老攜幼的從山上下來,陸續(xù)回到屯子里。屯子里一片焦糊,人們找到自己的家,茅草房燒得只剩土坯殘垣。

  烏特巴拉扶著中風的老父親孟根倉坐上牛車,丈夫東海趕著牛車走出藏身的山溝,回到屯子里,找到自己家的茅草房。

  茅草房被燒毀了,熏得黧黑的破房框子向天上敞開。孟根倉蹣跚著爬下牛車,烏特巴拉在殘壁底下扒拉出一塊空地,抱過來一堆茅草鋪在地上,扶著父親坐下。孟根倉眼神呆滯地看著焦黑的破房框子,滿臉愁容。

  常韓氏領著兒子常有福,還有兩個女兒牽著家里唯一的一頭毛驢回到屯子里。常韓氏爬在殘留的土坯墻上大哭。還有一個月天就冷了,孤兒寡母也蓋不了房子,糧食只剩一小布袋。冬天怎么熬過去?池家圍子家家殘破不堪,悲苦凄涼。戶戶幽咽慘慟,悲凄哀絕。

  池震宇也帶著楊三風丶敖拉吉白丶蘇拉瑪丶色如布丶聞胡爾丶池躍虎,從山溝里趕著馬車回到池家大院。

  院墻已經(jīng)殘破不堪,青磚房房頂也塌了下來。幾個人收拾干凈一間房框子,池震宇帶著色如布丶聞胡爾丶池躍虎到屯子外的山上砍樹枝,割茅草,用馬車拉了回來。把樹枝搭在房框子山墻上,把茅草蓋在樹枝架上,架起了窩鋪。

  敖拉吉白收拾一下廚房,蘇拉瑪煮了一鍋苞米碴子粥。大家每人盛一碗粥,蹲在地上吃飯。

  池震宇一家人正在吃飯,池震宇隱隱約約聽見街上的哭聲。池震宇放下碗,起身走了出去。

  池震宇走在街上,許多座破房框子前都有女人在哭。池震宇來到常韓氏的殘破土坯墻跟前。常韓氏見池震宇過來了,又大哭起來,邊哭邊說:"房子都燒沒了,糧食也被該殺的叛匪搶光了,冬天怎么熬?。炕畈幌氯チ?。"

  池震宇安慰她:"事已經(jīng)遇上了,就別上火了。咬咬牙就挺過來了。"

  池震宇又向街里走,走到孟根倉家的殘壁下,孟根倉坐在草堆上愁眉苦臉。見池震宇過來,唉聲嘆氣地說:"都燒光了,讓孩子們去奉天逃荒吧,找條活路。我也六十多歲了,該去見佛祖了。不連累孩子們了。"

  池震宇不忍,回去和楊三風商量:"咱家在山上還藏一倉房苞米粒子,拉回來分給斷頓的佃戶和耪青戶吧。一個屯子住著,不能眼看人餓死。"

  楊三風說:"你拉回來吧,都是咱家的佃戶和耪青戶,鄉(xiāng)里鄉(xiāng)親的,遇到難處了,能幫就幫一把。"

  池震宇帶上色如布丶聞胡爾丶池躍虎丶常有福丶東海這些半大小伙子,趕上馬車,從藏在山上的倉房拉回來一馬車苞米粒子。拉回來后用碾子碾成苞米碴子,分給了屯子里的斷糧戶。

  池震宇又帶著屯子里的男人們一起托土坯,上山砍檁子椽子,割茅草,拉回來蓋茅草房。常韓氏和烏特巴拉的茅草房都蓋了起來,上冬的時候,屯子里的人們都住進了茅草房。

  到了春天,楊三風又帶大家上山上挖野菜,莧菜丶曲瑪菜丶螞蟻腿丶柳蒿芽丶榆樹葉剜了一筐,背了回來,煮苞米碴子粥時加進去。池家圍子渡過了這場大災。

  色格圖老人帶著家人和村民從索倫山回來,他們趕回來幾十輛裝滿木材的牛車。路過池家圍子時,池震宇熱情地把色格圖老人一行留下,請他們吃苞米碴子粥。池震宇歉意地對色格圖老人說:"屯子都燒光了,只剩點藏在山里的苞米碴子。"

  色格圖老人豪爽地說:"趕上亂世了,日子都難,有苞米碴子吃就是好日子了,挺過去就好了。"

  色格圖老人一行回到巴彥昭。巴彥昭和呼倫布哈也遭了叛軍,變成了殘垣斷壁。色格圖老人帶著兒子圖格吉扎布和白音扎布,村民王吉拉丶寶廷喜丶圖喜丶正月,一起托土坯蓋茅草房。入冬前也都住進了茅草房。

  王爺廟街向北,歸流河兩岸廖無人煙,榛莽蒿野,荒草萋萋。屯子牧點已經(jīng)是瓦礫廢園,野狐獐兔出沒其中。牧民們有的趕上畜群逃到了深山里,有的在烏泰蠱惑下參加起事。叛亂被平息后,參加起事的牧民有的戰(zhàn)死了,有的跟六世葛根去了呼倫貝爾。只是零星回來一些牧民。

  札薩克圖王旗原居民本來就不多,現(xiàn)在更少了。札薩克圖王旗人口結構發(fā)生了巨根本變化,也成了移民之鄉(xiāng)。部落血親為紐帶的盟旗王公制度完全失去了基礎,烏泰叛亂終結了札薩克圖王旗藩王體制。

  草原平靜了兩年。

  一九一五年復天,傍晚,太陽落到西面山峰的后面,田野上暮靄沉沉,山溝里的風刮過來,卷起漫天塵土。倦鳥歸林,池家圍子村口的楊樹林上空有上千只烏鴉在盤旋,呱呱聒噪。村外山坡樹枝上落滿了喜鵲。

  牧歸的牛羊在街上哞哞咩咩叫成一片,懶散散地走向牛棚羊圏。一亠村子里炊煙裊裊,家家戶戶飄出了飯香。

  池震宇扛著犁杖,拉著耕?;氐匠丶掖笤骸R宦飞虾腿藗兇蛑泻?。草原兩年沒再起風波,人們也松懈下來。池家圍子的人們趟了一天的地,肚子早空了,回來正要吃飯。

  池震宇進了池家大院,放下犁杖,拴好耕牛,拎一桶水倒進石槽,耕牛低頭飲了起來。池震宇又抱來一捆牧草,放到鍘刀下鍘成小段,撤入牛食石槽。

  突然,村口有人喊叫起來:"有隊伍來啦,快進屯子啦。"池震宇忙拎起槍,跑到院子里,搬了一架木梯登上房頂。池震宇手搭涼棚向遠處看。暮色迷離中,一支龐大的隊伍剛剛轉過遠處山拐彎,向池家圍子奔來。

  池震宇幾步跳下木梯,奔到房門,拼命吼叫:"快出來,上后山。"楊三風丶敖吉白拉丶蘇瑪拉和孩子們聽見池震宇的聲音都變調了,扔下手頭的活就跑出來。池震宇對他們喊叫:"去后門上山。"

  楊三風眾人顧不上細問,急忙向后山跑去。后山坡上一片黑壓壓的人群,都在向山上跑,孫雙喜丶石家丶韓玉柱丶趙有田丶伯力特古斯丶伯力斯巴古和民團團員都拎著槍。

  跑到山上,池震宇和眾人向山下望去,隊伍已經(jīng)進屯,這支隊伍有四千人,馬蹄踏的大地隆隆作響,揚起了漫天煙塵。隊伍中舉一面一丈高的黃龍旗。隊伍從池家圍子走過,散布在沿途的村屯里。

  池震宇看見這支隊伍身穿灰色制服軍裝,肩扛俄國制造的最新式莫辛納甘步槍,隊形整齊,步伐一致。不象烏泰叛軍或者綹子散亂無章。這是一支正規(guī)軍隊,民團根本不是對手。池震宇讓眾人在菠蘿棵子叢里躲藏起來。

  這是巴布扎布的叛軍,叛軍從哈拉哈河基地出發(fā),向南翻越大興安嶺,沿洮兒河奔向下游,穿過索倫山,從王爺廟街穿街而過,準備奔向洮南方向。

  走到池家圍子的時候,太陽落山了,巴布扎布下令就地宿營。叛軍們便分散在附近幾個屯子里。有五百多人在池家圍子停了下來,巴布扎布一聲令下,叛軍分散在街上。

  巴布扎布的叛軍都是一些屯霸劣紳丶惡仆兇僧丶地痞流氓丶二流子無賴丶潰兵散匪糾集起來的,這是一伙真正的武裝土匪,叛軍分散開后,幾個人一伙,蠻橫地闖進村民家里開始搶劫。有幾個老人腿腳慢,剛出屯就被叛軍堵住了。

  叛軍持槍對準老人,押著老人回到茅草房,逼著老人蹲在墻角,然后翻箱倒柜,連炕席也掀起來察看,搜索糧食丶牛羊丶財物。叛軍逐家逐戶搜索,再把老人趕到院子的羊圈豬圈里,叛軍們占據(jù)了屋子。

  叛軍在屋子里呆了一會兒,又大呼小叫,喊老人們去牛棚羊圈牽牛拉羊,逼老人殺牛宰羊,到廚房升火燉肉。老人被逼著去殺耕牛,給叛軍燉牛肉。

  幾個叛軍拿幾張廣告沿街張貼,廣告上寫著:"恢復社稷,扶立大清。"落款"勤王復國軍。""統(tǒng)率蒙古軍司令大臣巴布扎布"。

  巴布扎布的叛軍在池家圍子一帶停下扎營。叛軍直接占據(jù)了沿途屯子做營地,從歸流河岸綿延到池家圍子,矗立了幾十座叛軍的營地。

  這群匪徒在哈拉哈河忍耐了多年,內心的貪婪殘暴壓抑多年,現(xiàn)在有機會渲泄出來,匪徒的本性完全暴露,叛軍闖進屯子,大肆擄掠奸淫燒殺,墾荒戶建的屯子全部被禍害。

  墾荒戶建的屯子都有民團警戒,許多村民跑了出來。牧民們被禍害的更慘,孤獨偏僻的牧包信息閉塞,毫無戒備地被堵在牧場。

  札薩克圖王旗牧民托斯嘎都古楞丶額日很吉日嘎拉在烏泰叛亂被平定后回到歸流河沿岸牧場,平靜了兩年,畜群慢慢恢復。這一天清晨,風和日麗,太陽從東邊山尖露了出來,靜靜的草原沐浴在陽光下。

  托斯嘎都古楞丶額日很吉日嘎拉象往常一樣趕上畜群去歸流河草場輪牧。傍晚,夕陽斜斜地射在草原上,托斯嘎都古楞對額日很吉日嘎拉道聲告別,笑著:"做個好夢。"

  倆人各自趕上牛群羊群往家走。兩條牧羊犬在牛群羊群周圍跑來跑去?;氐侥咙c,托斯嘎都古楞把牛群羊群趕進畜欄,牧羊狗臥在畜欄旁。托斯嘎都古楞走進牧包,看著老婆熬奶茶。

  突然,牧包外牧羊犬狂吠起來,托斯嘎都古楞從牧包探出頭察看,十幾條兇惡的大漢闖進來,這些人身穿灰色軍裝,槍口對準托斯嘎都古楞。巴布扎布的叛軍毫無征兆地圍上了牧包,上百名叛軍騎兵馳馬瞬間擠滿了草場。

  叛軍們撲上去,把托斯嘎都古楞拽出牧包,捺在地上捆了起來。托斯嘎都古楞的老婆正在熬奶茶,嚇得畏縮在一邊。叛軍們二話不說撲了上去,托斯嘎都古楞的老婆嚇得大聲哭叫,拼命掙扎。

  叛軍們就象餓急了的餓狼,一個小頭目一拳砸在托斯嘎都古楞的老婆的臉上,托斯嘎都古楞的老婆被砸暈過去。叛軍們七手八腳按住托斯嘎都古楞的老婆,撕碎了托斯嘎都古楞的老婆身上的蒙古袍,小頭目撲了上去。

  小頭目走出蒙古包??匆姳唤壴跇渖系耐兴垢露脊爬闼浪蓝⒆∷唤蛄艘粋€冷戰(zhàn)。兇殘地拔出匕首,一刀刺進托斯嘎都古楞心臟。

  托斯嘎都古楞的老婆僵臥在蒙古包,已經(jīng)沒有了呼吸。

  五百名叛軍駐扎在池家圍子。一群人簇擁著一位肥頭大耳的漢子馳向池家大院。馳到大門前,漢子下馬,拎著馬鞭向大門里走去。這個漢子就是巴布扎布。

  巴布扎布碩大的腦袋,肥頭大耳,鼠目喙突,顴突頰長,臉龐青黃虛胖,雙眼躲閃游離,嘴唇青紫肥厚,一看就是整天泡在酒色里。巴布扎布裝腔作勢,牛皮哄哄的脧巡左右。掩飾著內心的怯懦恐懼。

  巴布扎布陰險毒辣,自負固執(zhí),蠻橫霸道,野心勃勃。他內心深處正做著皇帝夢。巴布扎布的叛軍不同于烏泰的叛軍,烏泰的叛軍是到牧區(qū)抽丁,由牧民臨時拼湊組成的烏合之眾,沒有經(jīng)過任何軍事訓練,武器也參差不齊,沒有大炮丶重機槍。

  巴布扎布的叛軍是一群地痞無賴丶無業(yè)流民丶屯霸豪強丶豪奴惡仆丶小股馬匪聚集起來的,軍官都是王公貴族丶寺廟大喇嘛。都是兇殘狠毒,心黑手辣,貪婪無恥的亡命徒。這群人是日本教官訓練出來的,擁有俄國人丶日本人送來的最新式步槍丶重機槍丶野戰(zhàn)炮。由日本軍官指揮,是一支正規(guī)軍隊,戰(zhàn)斗力強悍。巴布扎布為了建這樣一支軍隊花費了許多年心血。

  巴布扎布走進上房,打了一個嚏噴。馬上一名侍從給他披上一件羔羊皮大衣,諂,諛地對他說:"這是剛從屋里翻出來的,正適合您。"

  巴布扎布哼了一聲,問:"這家的人呢?"侍從趕快回答:"都跑了,上山了。"

  巴布扎布點點頭,嗯了一聲,說:"這個大院就當作指揮部吧。"

  巴布扎布帶人住了進去。命令叛軍們就地征集軍需,挨家搜索糧食丶牛羊丶衣物。叛軍們得到命令,在屯子里放肆地搶劫起來。

  一伙闖進叛軍孫雙喜的家,孫雙喜獵了幾年狐貍,用攢的火紅狐貍皮做了一件大衣,被叛軍翻出來。叛軍高興地叫了起來,二話不說披在身上。一名小軍官看見眼紅,上來便搶。叛軍士兵不給,爭吵起來。驚動了巴布扎布。巴布扎布走過來喝道:"什么值錢的寶貝你們搶來搶去的?拿過來,我看看。"

  叛軍士兵把狐貍皮大衣遞給巴布扎布,巴布扎布接過來,眼睛一下亮了,愛不釋手,披在了身上。對叛軍們說:"你們誰也別爭了,這件狐貍皮大衣就算你們孝敬我了。"披上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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