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需要再考慮考慮。”
吳冬臨兩指摩挲著口袋中的光滑鏡片，以問題回避了提議：
“特殊異常處理部門的人是怎么在這個世界保持清醒的？”
有太多未知和不確定因素，也無法確定眼前自稱“11”的陌生人是否可信。
但也不能把話說絕，對面透露的信息實在重要。
“您的擔心是有必要的，我欣賞您的謹慎?！?p> 雖然話語帶有贊揚意味，但那聲音依然像是冰川間流淌的溪流，清澈而冰冷刺骨。
11抬起手，敲了敲臉上的漆黑面具，發(fā)出“咚咚”兩聲脆響：
“長期滯留的負責人會佩戴特制面具，也就是您認知中的‘處刑者’，面具能壓制人的情感，以減緩‘真實之夢’本身帶來的侵蝕。
‘調(diào)查員’和‘調(diào)節(jié)人’通常只會參與一次輪回，因此不需要像處刑者的大量措施。
而特殊異常處理部門為防止人員迷失在夢境中，采用了多種防范手段，包括在現(xiàn)實中通過輔助裝置間接連接，在過程中設(shè)置緊急脫離和斷開措施等，不過他們的措施也同樣能被利用?！?p> “一次這樣的機會只有多次‘引導’才能構(gòu)建，希望您盡快做出決斷?！?p> 他的聲音還是不急不慢：“如果您放棄，我會繼續(xù)用‘真理之書’聯(lián)系您，直到您覺得適合交易的時機?！?p> “那就讓我再考慮一段時間?！?p> 吳冬臨長出一口氣，果斷拒絕了他所謂的交易，只覺得自己腦子里亂得很。
“如您所愿。”
11微微點頭，沒有透出更多情感，他只是轉(zhuǎn)過身去，抬起左手搖晃兩下：
“那么，回見。”
他的袖子因抬高而滑下，但沒有露出其下被遮擋的皮膚，他手臂上套著連袖手套。
除了脖子露出的死人白，11沒有露出其他位置的皮膚。
他戴上黑衣自帶的兜帽，向漆黑的長巷深處走去，與自己漸行漸遠，直到本就漆黑的背影完全淹沒于黑暗。
吳冬臨愣愣低下頭，自己的右手還捧著打開的黑皮書，在“若您所愿，我可引路”一行下，新的幽藍字符正在不斷浮現(xiàn)。
“若您考慮清楚，隨時可以‘真理之書’聯(lián)絡(luò)我?！?p> “請注意，您的一只眼睛已經(jīng)被她所蒙蔽，不要被徹底遮住雙眼，否則您將永無退路?！?p> 清秀字跡逐漸加深，化為墨色刻留于書頁之上。
她，指的是青茉靈？
青茉靈是與自己一同進入11所稱“真實之夢”的存在，是特殊異常處理部門的主要監(jiān)視對象。
雖然她的身世、過去和記憶上有一定問題，但從未對自己做出切實傷害舉動，甚至有機會能一同“清醒”，也很信任自己。
比起可信的青茉靈，我為什么要去信任一個突然不知從哪冒出來、完全陌生未知的人？
正好我也被污染了，那么不就更和她是同一戰(zhàn)線了嗎？
不對，我……
啪嗒！
黑皮書掉落在地，他的頭隱隱發(fā)脹，身體不由自主地蜷曲顫抖。
雙腿一軟，吳冬臨直接半跪在堅硬地面，雙手緊捂住腦袋，太陽穴在眩暈中突突直跳。
書頁無風自動，翻轉(zhuǎn)停留在那畫有眼睛的一頁上。
幽藍色倒映在眼中，他無法從那鮮紅的瞳孔上移開視線。
只是，這不是青茉靈的眼睛，不是她的眼睛。
我該信任的是誰？
“叮鈴鈴！”
一陣沉悶鈴鐺聲在耳畔響起，吳冬臨猛地打了個激靈，立即伸手抓住書頁，用力將黑皮書合上。
眼睛從視線中消失的瞬間，堵在心頭的各種雜念想法也一并消散，連身體都是一輕。
像是一次性清除負面效果，之前看書也有過相似經(jīng)歷。
他趕忙摸過后腦，把抓在手中的黑皮書塞進儲物空間，臉頰邊卻突然擠來了一坨毛絨絨的東西。
未等他詫異，只聽耳畔一聲屬于野獸的嚎叫：
“嗷嗚！”
吳冬臨立即起身，腳踝旁卻又是一陣毛乎質(zhì)感，他低下頭，見到它時咦了一聲：“小黑？”
“喵喵喵？”
黑貓蹲在自己腳旁，懶散地叫了三聲，抑揚頓挫中透著不耐煩。
他往后退了一步，小心翼翼地蹲下身，看著黑貓玻璃珠般的翠綠貓瞳從上到下移動，再次確認自己沒看錯。
它的脖子上掛著一只鈴鐺。
鈴鐺布滿細密精致的鏤空花紋，外觀古典，呈現(xiàn)潤滑的銀白色澤，在油光發(fā)亮的黑色毛發(fā)襯托下格外醒目。
是11曾經(jīng)驅(qū)使風衣怪物的鈴鐺。
再往前想，這家伙也是突然出現(xiàn)的未知存在，和11一模一樣的情況。
“……你和11是一伙的？”
吳冬臨小心把手放入口袋中，警惕注視面前的黑貓：
“之前我被拉入鏡子后，你跑哪去了？沒被79發(fā)現(xiàn)嗎？”
他當然知道一只貓怎么喵喵自己都聽不懂，但還是希望它可以有些特殊表現(xiàn)。
畢竟從一直以來的觀察來看，它是能聽懂人話的，比楊佳奈這種我行我素的婊子好太多。
思緒被黑貓的怪異動作打斷，它突然拱起背，嘴中雪亮獠牙齜出，脖子肚子有韻律地一鼓一鼓，像是有什么要從里面翻出來。
“你……”
吳冬臨第一反應(yīng)就是往后退，黑貓的肚子像海浪一樣上下浮動，仿佛隨時會炸開。
“yue—yue—嘔！”
噗咚！
隨著一聲悶響，一塊手掌大小的長方體被黑貓吐出，連帶一灘暗紅色的不明液體砸落在石質(zhì)地面上。
霎時間，一股混著橙子香的腐臭味撲面而來，他只是吸了一口就屏住呼吸。
液體像粘稠的史萊姆一樣從長方體上滑下，緩緩在漆黑石塊上方流淌開，被蓋住的長方體也顯露了真容。
是一副黑色手機，組織派發(fā)的型號，像是果凍里的果粒般黏在暗紅半固體中。
那些粘液熟悉的氣味和外表，組織內(nèi)每次出現(xiàn)手機丟失的情況，理論上都要求報備……
背后冷汗浸濕襯衣，在溫度本就低的小巷中，全身的熱量似乎都在從后背流失，吳冬臨只覺身體冰涼、喉頭發(fā)緊。
已經(jīng)不止是被安排的問題，我一直對自己的處境全然不知！
“喵嗚？”
黑貓歪頭打量著，用爪子把手機往他的方向撥了撥，似乎在示意自己拿走。
無論它聽青茉靈還是11，現(xiàn)在應(yīng)該都不會對自己動手，它就是一只好咪咪。
是一只好咪咪……
“該死！我在想些什么？！”
吳冬臨一拳打在自己額頭上，但這點疼痛和眩暈完全不足以阻止腦中的念想。
然而這一拳揮下去，他忽然眼前一黑，再回過神時，眼前卻是一條向下延續(xù)的樓梯。
臺階上鋪著泛黃的藍色塑料墊，一直往下通到肉眼無法看清的深處黑暗中，像是等待著受害者沿喉嚨滑下去。
“他們應(yīng)該在下面，有東西阻擋了雙生門鬼?！?p> 平靜溫和的聲音在身后響起，吳冬臨在一瞬間睜大眼睛，但馬上就順著身后人的話說下去：
“說不定是靈媒動了手，我們得趕緊下去。”
是11提過的“重置”，現(xiàn)在回到了自己和79下樓，去與另一隊人會合的時間點！
“等一下，你沒有手機，我到前面照明?！?p> 身后傳來咔嚓一聲，如太陽般炸開的白光驅(qū)凈眼前黑暗，79穿著黑衣的身軀從身旁擠到前方。
灰黑色面具在他手持的高亮手電下，被照出鋼鐵與結(jié)晶混合的光滑色澤，銀色數(shù)字倒是失去了明亮的銀白光澤。
“好亮。”
他抬手遮擋眼睛，順著記憶中自己曾做過的反應(yīng)表演著，邊瞇眼適應(yīng)邊開口：
“如果我們一直有這樣的照明設(shè)備……”
79的聲音平靜如常：“你們是調(diào)查者，這樣的設(shè)備只會暴露自身，而且實際也可以在執(zhí)行任務(wù)前申請持有?！?p> “挺有理的?！眳嵌R點頭以表示認同。
目前沒看出有什么變化，不知道79會做什么來讓劇本回歸正常。
“跟上?！?p> 79走下兩節(jié)臺階，他也自然跟隨身后，身前的黑衣人卻突然扭過頭，依然是毫無波瀾的語氣：
“在接下來一段時間，一旦發(fā)現(xiàn)我們隊伍中的任意人員出現(xiàn)不正常描述，或是看到我們所看不到的事物時，千萬不要暴露，聽我的暗示和指引行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