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懋這二姐夫朱永屬實是個人物,在后世前后八次佩將軍印,總管十二團營兼掌都督府事,諸勛戚無與之相比,被封為保國公,死后更被追封為宣平王。論歷史地位并不遜色于他老丈人張輔。
但是很可惜,如今的朱永論承襲爵位的時間,連張懋都不如,在軍界的地位只能夠說是個小蝦米,公侯伯,公侯伯,你看朱永現(xiàn)在就是一個伯而已。張懋是景泰元年(1450年)承襲爵位的,而朱永他爹朱謙在景泰二年鎮(zhèn)守宣府時去世,朱永隨即襲爵,比張懋還晚了一年。
更何況朱永能夠在軍界大展光彩,歸功于奪門之變,朱祁鎮(zhèn)清洗朱祁鈺勢力后無人可用,尋了個借口說朱永當年和他爹朱謙護送朱祁鎮(zhèn)歸來有功,命掌三千營。這才有朱永日后的飛黃騰達,現(xiàn)在除非太子朱見濟暴斃,奪門之變復演,否則朱永根本不可能一躍獲得這等重權。
張懋想要求自家姐夫幫忙,注定是癡心妄想,病急亂投醫(yī)了屬于是。反正朱永是躲也不是,站著也不是,分外尷尬。
就這么說吧,現(xiàn)在除非張懋大姐夫明仁宗現(xiàn)在從幽冥地府里顯化出來,要不然誰敢?guī)兔?。所有人都下意識地遠離張懋數(shù)步,張懋陷入了空前孤立的狀態(tài)。
墻倒眾人推,破鼓萬人捶,樹倒猢猻散……張懋一時之間算是體驗了人情冷暖,跪在午門外的時候,他就已經(jīng)料到了這一刻,但是還是心存僥幸,總覺得自己關系深厚,父親張輔在軍中有不少老戰(zhàn)友老部下可以幫著說話。尋常小事貼得近,關鍵時候那是一個愿意幫忙的都沒有。
短短數(shù)息之間,張懋的情緒一落千丈,而且是持續(xù)性地,加速度的,如同進入無底洞一樣。張懋一時間癱倒在地,落寞至極??上У氖?,沒有人可憐他,反而巴不得他趕緊進去頂罪,莫要牽連他人。
張懋停止掙扎,認命了,要朱儀將自己的發(fā)冠袍服盡數(shù)解下,一身只穿著單薄的素衣,心如死水。大熱天穿著這東西很容易捂出痱子來,但是這是身份的象征,地位的體現(xiàn),便是再不舒服也要穿在身上,一朝脫下便滿是絕望。
“我張懋無德無能,不能發(fā)覺下人奸謀,致使國疑民笑,愧對陛下之恩,有違先父教誨,無顏再著此身,還請陛下收回成命。張懋今后愿遁入道門,一生為我大明祈福萬年千代?!睆堩韺κ塘⒃谕獾奶O(jiān)舒良道,這舒良和王誠一樣也是朱祁鈺在內(nèi)侍中的親信,奪門之變中赴死。
舒良如今其實是領了朱祁鈺的旨意來讓外面的大臣及勛貴們回去的,但是大家都不愿意,便也就僵持在這里。張懋的回答讓舒良有些動容,卻還是皺眉道:“陛下不曾詔外人入內(nèi),老奴不好通報?!?p> 張懋跪伏而下,叩頭道:“公公,此事罪責全由我,早些入內(nèi)通報,此事早一刻解決,也免得為朝野譏諷,四夷見笑?!?p> 朱儀等人也一同開口勸說,舒良遂答應入內(nèi)通報。
不多時,舒良腳步輕快著出來道:“陛下詔于少保,幾位總兵官還有定國公,魏國公,英國公,保定侯,南和伯幾位入內(nèi)?!?p> 一群人遂入奉天門內(nèi),只見天子朱祁鈺高坐上首,怒容未消,而太子朱見濟則是跪立在殿內(nèi),不知是不是跪的時間長了,身子有些歪歪扭扭地。總而言之,氣氛森嚴肅穆,誰也不敢越禮。
于謙等人見禮不提。朱祁鈺詔幾人平身,直言道:“今番太子言英國公咒詛之事,朕已詳審太子,查無此事,全是小人報來,并無實據(jù),盡是誣陷之詞,已責令太子罰跪至天黑,晚上要他去英國公府上致歉。諸位愛卿無需猜疑,自散去吧!”
若是事情只涉及張懋一人,也不可能有這許多人在午門外跪著了。關鍵是太子殿下今天還提及了軍中派系傾軋,眾多勛貴目無王法、欺君罔上等事,于謙這個主管團營的首當其責,石亨這幫人有一個算一個,真要追查下來,每個都要打五十大板。
此外,張懋可不敢真的把朱祁鈺這話當真,如果真的要太子去他府上道歉,早早就能夠把意思傳出來,這個時候說這話分明是想要當好人,想要給他一個體面。
“陛下慧眼如炬,盛德無疆,微臣感激不盡。只是下人違法事天理難容,微臣罪責難逃,太子殿下不忿本是情理之中,微臣不敢生受國家俸祿,忝邀朝野尊崇。還望陛下全臣之請,放臣入道門,求一后生清凈?!?p> 張懋說得懇切,朱祁鈺只如不曾聽見一樣,道:“此事已定,與愛卿無干,莫要為風言風語所擾,安心回家便是?!?p> 再之后,朱祁鈺對于謙等人道:“團營諸事,皆是卿等處置,凡有所奏,朕多準允。方今丑聞連連,朝野見笑,皆是爾等管理散漫,軍紀渙散所致。太子年幼,心憂國事,心直口快,口出妄言,非不信爾等。而后務必效心政事,一力為公,日后再不可出這等妄事?!敝炱钼暤哪康氖乔么騽踪F,并無大規(guī)模奪爵的意思,見有成效之后也就放這幫人一馬,和朱見濟的目的并不完全一樣。
“臣等領命!”
總兵官武清侯石亨和張懋關系不深,今日來也不全是為這事,出班奏言:“近來,臣侄彪奉命充右參將,鎮(zhèn)守大同西路。緣彪年幼,粗鹵不知大體,又兼處事欠和,累被人奏,連及于臣。蒙皇上寬宥,乞將彪或調偏頭鴈門紫金等關,或延安綏德甘肅遼東等處?!?p> 朱祁鈺都不帶思索的,直接回應道:“朝廷賞罰公明,不必猜疑。”有天子回應,石亨心下稍安。
接下來朱祁鈺已經(jīng)不再說這事了,要幾位勛貴去祈雨。“入夏以來連旬不雨,朕禱于昊天上帝、后土皇地祗,愿大降甘霖,想來是朕德行微薄,上天終不雨。農(nóng)事惟艱,此致災之由,罔敢辭避。魏國公徐承宗等德高望重,便代朕持香幣,遍禱在京祀典神祗,秉虔告祀,冀神靈施仁力,大降甘霖。惟神有澤物之功,庶朕遂憫民之愿?!?p> 眾勛貴自然是答應下不提。三言兩語間,朱祁鈺就化解了一場政治風波。光看表態(tài),似乎是放過了張懋,但是實際心思如何,又不好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