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端敬殿起火,還鬧出鬼火這等怪誕的東西,放在皇城外面,少不得一群村夫民婦妄談,但是在這皇城里面,這般蹊蹺的事情可是真的不少。若是真的幽魂鬼火作亂也就罷了,世間真人法師不少,總能夠找到有真本事的,可是人心難測,人比鬼還要難對付呀!
朱祁鈺貴為天子,耳目聰明,卻說自己不曾預料到這種事情發(fā)生,實在是讓人心生疑竇。
事實上這并不是最關鍵的,最關鍵的是,孫震等人作為東宮的重要守備力量,無論如何也與此案脫不了干系。朱祁鈺只是口頭警告一番,仍命孫震辦理此事,雖說有將功贖罪之意,但是未免寬松過度,有姑息縱容之嫌。
成敬為此頗為不解,道:“太子殿下身邊有八健婦隨侍,殿外又有東宮侍衛(wèi)守衛(wèi),防備不可謂不嚴密,昨晚妖火升騰,必是宮人作亂,令廠衛(wèi)嚴加拷問此輩即可,必有所得!陛下反令那孫震處置此事,豈不是讓賊捉賊,老奴不解。”
朱祁鈺輕嘆一聲,“這天下豈有十全之事,太祖以嚴刑峻法處置貪官污吏,動輒剝皮實草,今日防明日防,那貪官只如野草一般,無論如何也處置不凈。自易儲以來,宮廷內(nèi)外,妖異頻有,官民言論不已,今日生一異,則換一批人,甚至殺一批,卻不知道換得殺得何時去,不若留此輩在眼底,嚴加看管,以疏易堵?!?p> 成敬若有所思,卻依舊無法理解,朱祁鈺這是要輕輕放過嗎?可是這畢竟涉及到太子的性命安危,是不是有點太自信了,朱見濟可是唯一的皇子呀!
“儲君乃國本,為社稷之基,豈容奸邪作亂!”
朱祁鈺言語從容,道:“無妨,料此輩也不敢真的動手刺殺太子,朕給了他們體面,要是他們不愿意體面就休怪朕滅了他們?!闭f罷,連他自己都露出一抹不屑的笑容來,這幫人和他魚死網(wǎng)破的膽量沒有,就是只會玩弄這些奇技淫巧。
但是成敬卻品味出一分異樣的滋味來,春秋之時,鄭伯克段于鄢,鄭伯通過縱容弟弟段叔不斷逾越禮制,最后名正言順地擊殺弟弟。彼時彼刻,恰如此時此刻,朱祁鈺何嘗不想殺了自己皇兄朱祁鎮(zhèn),只是缺少一個借口罷了。
通過犧牲一個兒子,最終除去皇兄這個最大的敵人,徹底確立自己的統(tǒng)治地位,這個買賣可謂是再賺不過。需知朱祁鈺生于1428年,而今不過二十五歲,漢武帝在二十八歲的時候才有了自己第一個兒子劉據(jù),朱祁鈺現(xiàn)在可謂是年富力壯,再生幾個兒子出來一點問題都沒有。
成敬不愿意往這個方向思考,但是看朱祁鈺的這番姿態(tài),分明是有意往這個方向導引,一場宮廷內(nèi)斗似乎就在眼前,而今雙方互相克制,即便是纏斗不休,但是真正死傷的不多,不過是流放貶謫罷了。
一旦朱祁鎮(zhèn)這派動手刺殺太子,而朱祁鈺隨即賜死朱祁鎮(zhèn)并誅殺朝中文武,幾乎是肉眼可見的血流漂杵,哪里還會像現(xiàn)在這樣安詳平和。
中央生亂,有的是地方藩王心存不軌,住在南昌的寧王一脈可是一直對中央心懷怨懟,就是顆不定時炸彈,誰知道什么時候炸開。再說了,土木堡之變距今才四年,瓦剌勢力如日中天,也先幾乎一統(tǒng)草原,明朝對草原的統(tǒng)治秩序近乎崩壞,如今哪里是內(nèi)亂的時候?
大明立國不過百年,其實到現(xiàn)在還差七年至百年。都說胡人國運不滿百,一旦大明內(nèi)亂,國運恐怕也不會長久。
成敬雖然是宦官之身,但到底是進士出身,那套“致君堯舜上,再使風俗淳”的觀念不曾動搖,遲疑了片刻,進言道:“陛下之言老奴不敢茍同,老奴萬死可也,太子為國本,遑論如何也不可置于群小之側,查有奸私俱當拷問,雖凌遲而可也,絕不可輕饒!”
朱祁鈺瞥了他一眼,淡淡道:“怎么,想要新君以后念你的好嗎?”
成敬心中泛起一絲苦澀,“老奴不敢,生是陛下的人,死是陛下的鬼!只是而今皇嗣艱難,倘或太子殿下有個萬一,則宗社動搖,外夷內(nèi)寇,禍殊不可預料,愿陛下三思!”
車駕內(nèi)就此陷入了一片沉默,如同死寂一樣,落針可聞。只有車前垂掛的珠簾被風吹得不時搖動碰撞,安置在車輛正中央的暖爐孜孜不倦地釋放熱量,同時也將對話中的二人面孔印照得無比清晰。
車駕至奉天門外,算是到終點了,朱祁鈺依舊沒有給出明確答復,只是簡單回復了一句“朕知道了”,就下車準備上朝。
明清皇帝上朝,并不進入外朝三大殿,也就是奉天殿、華蓋殿、謹身殿。而是在奉天殿前的大門聽政,是官員太多的緣故嗎?是皇帝個人喜好嗎?
其實不是,當年朱棣遷都北京,并在元大都的基礎上斥巨資修建紫禁城,結果永樂二十一年(1421年),朱棣當時剛剛遷都至北京,御朝不過百天三大殿就被焚毀,而后過了二十年后才考慮重修。
史書說是圖紙丟失,但真正的原因仍有待考察,或許涉及遷都之爭。總而言之,一直等到正統(tǒng)五年(1440年)才開始重修,一年后(1441年)即修復完成。
大殿都沒了,可是國家萬事,總要有個理政的地方吧,朱棣就在外朝三大殿中最重要的奉天殿門內(nèi)聽政,小小的門樓自然是容納不下所有官員的,所以只能夠讓那些準備言事的官員一個一個地來。
這項制度也因此被稱為御門聽政,皇帝在奉天門接受臣下的朝拜和上奏,頒發(fā)詔令,處理政事,這屬于常朝的范疇。之后三大殿修復完畢,但是后世之君為了標榜自己勤政愛民,延續(xù)了這項制度,包括之后的清朝皇帝也是如此。但是國家重大慶典及科舉考試還是在三大殿內(nèi)舉行的,畢竟要展現(xiàn)上國威儀,不能丟臉。
今天的早朝,和以往的早朝沒有什么區(qū)別。
早朝鼓起,文武官各于左右掖門外序立。候鐘鳴開門,各以次進,過金水橋,至皇極門丹墀東西相向立。
其后,朱祁鈺御寶座,自有宮人鳴鞭凈道,鴻臚寺官贊入班,文武官俱入班,行一拜三叩禮,分班侍立。鴻臚寺官宣念謝恩見辭人員,傳贊午門外行禮畢,鴻臚寺官唱奏事。各衙門應奏事件以次奏訖,御史序班糾儀。鴻臚寺官跪奏,奏事畢,鳴鞭駕興,以次出。
塵下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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