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四百塊夠嗎
下午五點多,陸竽騎著自行車,迎著暴烈的夕陽回到家。
還沒進屋,她就聽見陸國銘的聲音,溫和慈愛:“你這都快開學(xué)了,作業(yè)寫完了嗎?一天到晚就知道看電視,什么時候你能跟你姐一樣,不用我操心就好了?!?p> 陸延眼睛盯著電視里播放的《豬豬俠》,乖巧地回:“寫完了寫完了?!?p> 陸竽進了客廳,在門邊的鞋架處換上拖鞋,跟陸國銘打招呼:“爸,你回來了?!?p> “啊,明天放一天假?!标憞懧劼暎慈ヒ谎?,“你明天開學(xué)要用的東西都收拾好了嗎?”
“差不多了,我晚上再檢查一遍?!?p> 陸國銘聞言,便沒再啰嗦。不管是學(xué)習(xí)上還是生活上,他這個女兒都非常讓人省心,反觀陸延,才上小學(xué)一年級就問題一大堆,跟他姐姐相比簡直天壤之別。
廚房里,夏竹將燉好的雞湯盛出來,側(cè)個身,聲音穿過院子傳到客廳里:“電視停了,洗個手過來吃飯。”
陸延扭頭回:“來啦。”
拿遙控器關(guān)了電視,陸延從長條木椅上溜下來,穿上拖鞋往院子里跑。
陸國銘哭笑不得地搖搖頭,起身從冰箱里拿出一瓶冰鎮(zhèn)的啤酒,對陸竽說:“你弟他就吃飯最積極,學(xué)習(xí)上要是有這個沖勁兒我就阿彌陀佛了?!?p> 陸竽笑了笑,搬出兩張椅子,下了臺階,放到院子里。
一整個夏天,一家人都是在院子里吃晚飯。水泥地暴曬了一天,熱氣蒸騰,飯前潑上幾桶水井里抽出來的沁涼的水,溫度很快就降了下來。
“陸延,一邊去,別擋路?!毕闹駥⒁慌桦u湯端上桌,手燙得不行,連忙捏了捏耳垂。
陸竽幫著端出一盤肉末茄子,一盤涼拌黃瓜皮蛋。夏竹轉(zhuǎn)個身折回廚房,又端來一盤豇豆炒肉、一碗秋葵蒸蛋,都是時令蔬菜,自家菜園子里種的。
陸延坐下開吃,被陸國銘拿筷子尾端敲了下腦袋:“去看看你爺爺奶奶吃飯沒,叫過來一塊吃?!?p> 爺爺奶奶就住在隔壁,兩家隔著一道院墻。
兩位老人平時不和兒子兒媳一起吃飯。
一來,老人家口味不一樣,吃不慣夏竹燒的菜;二來,陸福年身患痼疾,在飯食上格外講究,也只有妻子劉春秀的手藝能讓他少些挑剔。
劉春秀常常在鄰里間打趣說,家里這個老家伙,沒有少爺?shù)拿?,偏得了少爺?shù)牟?,跟著他不知得吃多少苦?p> 嘴上這么說,劉春秀心里是樂意的。她一手好廚藝是年輕時跟著流水席的掌勺大師傅學(xué)的,一般人比不上。臨到老了,身邊能有人惦記著她一手廚藝,她也滿足得很。
陸延嘴里叼著一塊涼拌黃瓜,伸長脖子,像一只大白鵝,隔著院墻喊:“爺爺,奶奶,過來喝雞湯!”
陸國銘嫌棄道:“讓你過去喊,你扯著嗓子叫魂呢。”
“馬上就來。”院墻另一邊,劉春秀笑著應(yīng)了一聲。
陸延這才坐回自己的位子,從盆里撈出一塊雞肉,低著頭啃。
陸國銘并攏一雙木筷,對準(zhǔn)啤酒瓶蓋,往木桌邊緣輕巧地一磕,瓶蓋撬開了,將啤酒倒進玻璃杯里。
過了一會兒,陸福年和劉春秀過來了。
兩位老人也正準(zhǔn)備吃晚飯,干脆把菜端了過來,一盤流水席上經(jīng)典的梅菜扣肉,一盤清炒藕片,還有一小碟自家做的豆瓣醬。
吃飯的小木桌快放不下了。
陸福年今年66 歲,哪怕每日的伙食不差,因著生病,瘦得只剩一把干柴似的骨頭,坐下來吃了兩筷子菜,隨口問陸竽:“明天開學(xué)?”
陸竽在啃雞翅,看了一眼爺爺:“嗯?!?p> “眨眼讀高二了?!标懜D晷π?,“再不久就是高三了?!?p> 陸國銘笑著接話:“爸,哪兒那么快。”
說說笑笑,一頓飯吃得飽足又舒心。
夏竹給幾人盛了鍋里剩下的雞湯,一邊喝著湯,一邊對陸竽說:“你爸明天休息,正好讓他送你去報名?!?p> 陸竽放下碗,連忙搖頭說:“不用,我又不是小孩子,哪兒還需要家長領(lǐng)著去報名?!闭f著,她自己先笑了,“我和黃書涵、顧承他們約好了,明早一起坐車去學(xué)校。我爸好不容易放一天假,別麻煩他了?!?p> 陸國銘向來是飯桌上最后一個吃完的,他喜歡喝著小酒慢悠悠地吃,聞言,端著酒杯頓了兩秒:“真不用送?”
“不用?!标戵脑偃WC自己沒問題。
陸延搖頭晃腦地說:“我也要自己去報名。”
夏竹撲哧笑了起來:“你?錢給你只會弄丟。”
——
夜幕降臨,白天的蟬鳴聲似乎沒那么聒噪,蛙叫聲卻在田畦間連成一片。
不知名的小蟲子循著光亮,不要命地撞上燈泡。
陸竽先沖了澡,上樓,回房接著整理下午沒整理完的行李。收拾完出了一身汗,感覺澡白洗了。
這一棟兩層樓的自建房地理位置不好,夏季西曬,陽光照射一整天后,晚上屋里熱得能悶死人。
家里沒裝空調(diào),每間房里配一臺電風(fēng)扇。
此刻,深灰色的舊風(fēng)扇搖搖晃晃地轉(zhuǎn)動,扇葉咯吱咯吱地響,扇出來的風(fēng)里都裹挾著熱氣。
陸竽直起身喘口氣,聽見敲門聲,扭頭瞧見夏竹推門進來。
“都收拾好了?我還說上來幫你收拾呢?!毕闹駫吡艘谎垡巫由瞎墓哪夷业男欣畲?,嗔怪道,“你馬馬虎虎的,總是丟三落四?!?p> 陸竽一撇嘴,急著反駁:“哪有?!?p> 夏竹輕笑一聲,不跟她辯論,展開手里一沓紅鈔票:“報名費是一千二對吧?”
陸竽愣了一下,點點頭。
夏竹先數(shù)出來一千二給她,再就是生活費,到國慶節(jié)放假,那就是整一個月:“四百塊夠嗎?”
“夠了,我上學(xué)期還有沒用完的。”陸竽盤腿坐在床邊,頭發(fā)挽了個松垮垮的丸子,仰頭看著夏竹。
昽山高中伙食好,餐費便宜,一天十塊錢足夠,一個月四百塊都有剩的。陸竽不愛亂花錢,剩余的錢會攢起來,存進小金庫里,以備不時之需。
夏竹數(shù)了四張一百元遞給她,叮囑她藏好錢:“生活費放在書包夾層里,口袋里裝點零錢坐車就行。報名費去了學(xué)校就第一時間交到老師手里,別帶著走南走北的,容易掉?!?p> 陸竽聽話地點點頭,當(dāng)下就拿過書包,拉開拉鏈,把錢裝進里面的一個小夾層里,夾層的封口還帶了一個小拉鏈。
夏竹很滿意,又問:“坐車的零錢有嗎?”
陸竽還沒回答,夏竹就從褲兜里摸出一張五十的:“給?!?p> 陸竽咽回了那個“有”字,笑瞇瞇地接過來,塞進明天要穿的衣服的口袋里。
夏竹見她一副小財迷的樣子,沒忍住笑了一聲,說:“明天到學(xué)校后別忘了給我打電話報平安,別等著我給你打?!?p> 從家里坐車去縣城,少說得一個小時呢,當(dāng)媽的哪能不擔(dān)心。孩子不管多大歲數(shù),在媽媽眼里仍然是孩子。
“知道了?!标戵男‰u啄米般點頭。
“不說了,你早點睡覺,明天早上盡量坐第一趟班車,晚了人多?!毕闹癫环判牡囟撘痪洌嫠P(guān)上房門。
三月棠墨
開學(xué)啦開學(xué)啦,馬上在學(xué)校里偶遇,驚呆.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