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曾頭市風(fēng)起(五)
斗轉(zhuǎn)星移,一夜時間很快便過去,凌州官兵與曾頭市這邊頭一日相安無事的過去了。
魏定國、單廷珪這邊毫無出兵的跡象,只一面二人縱馬繞著曾頭市觀察著地形、有條不紊的排兵布陣,一面讓士兵得到充足的休息,等著獨龍岡方面的義軍到來。
然而曾頭市這邊卻是等不得,昨日與史文恭對話后,曾弄便確定了這凌州的官軍之所以不發(fā)起進攻,是在等鄆州方面獨龍岡的援軍,自家人知曉自家事,曾頭市雖然號稱軍馬過萬,但真正能堪大用的只有那一兩千心腹族人,從那史文恭的態(tài)度便能看出,若曾家異族人的身份曝光,到時那些村坊中的漢人莊客,能用的便少之又少了。
曾弄想來,鄆州自凌州路途不遠,若那獨龍岡援軍正常行軍,至多明日便到,所以曾頭市這邊必須要在今日先拔得頭籌,也先把那些漢人莊客的性命用上一用,為曾頭市續(xù)上些時日。
只應(yīng)了那句話,非我族類,其心必異;這廝女真族人,平日里裝的再如何慈眉善目,卻又哪會將漢人的命放在眼里。
曾頭市的東面,有一所敗落寺院,被風(fēng)吹得鈴鐸響,廟門三間,大式硬山筒瓦箍頭脊,門額上有一面舊朱紅牌額,上書寫三個蒙灰的金字:法華寺。
大雄寶殿居中,明間檐柱上蛛網(wǎng)纏住的對聯(lián),上書:芳藹氤氳盡是旃檀之氣,蓮花涌現(xiàn)無非寶洛之光;東西兩側(cè)伽藍殿、祖師殿、毗盧殿、天王殿、藥師殿、娘娘殿依次排開,五踩重昂斗拱,內(nèi)有藻井三個,兩邊的為浮雕盤龍,中間用磚砌著四個大字:
國泰民安!
一座古寺,已有年代,入得廟門里,仔細看來,雖是大剎,卻好生崩損。
此時這法華寺內(nèi),卻憑空多了十余個僧人,這些人圍在一起商量了半晌,便瞧著其中領(lǐng)頭的二人,快步疾行出了法華寺的山門,在曾頭市內(nèi)幾經(jīng)輾轉(zhuǎn),便朝著凌州官軍的營寨而去。
日上中天,魏定國與單廷珪正在帳中談?wù)撝酉聛淼男熊姴缄嚕懵牭明庀率孔淙胭~稟告,有兩名自稱是曾頭市東面來的和尚,有重要的軍機相告。
單廷珪聞言,眉頭微微皺起,朝著魏定國說道:“魏兄,事出反常必有妖,我等到此才一日,兩相還未交兵,便有人攜這重要軍機相告,這兩個和尚怕是來者不善?!?p> “呵呵,咱們權(quán)且先當(dāng)一回草包,裝聾作啞,聽聽這和尚要說些什么?!蔽憾▏旖沁有Φ恼f道,而后朝著稟告的士卒使了個眼色,讓其喚那和尚入內(nèi)。
片刻后,中軍帳內(nèi),兩個和尚看著魏定國與單廷珪,直推金山倒玉柱的下拜道:“小僧二人乃是這曾頭市上東邊法華寺里的監(jiān)寺僧人,那曾家五子仗勢欺人、魚肉鄉(xiāng)里,不時常來本寺作踐啰唣,索要金銀財帛,無所不為。如今小僧二人聞得天軍降臨,愿為內(nèi)應(yīng),替二位將軍引路,待剿除了那曾家惡賊,當(dāng)坊有幸?!?p> 單、魏二人對視一眼,俱是心頭冷笑,此二人不僅是話中漏洞百出,便是這一身穿著打扮都是不倫不類,這廝們雖在中原生活了十?dāng)?shù)年,卻不通教化,只把袈裟作納衣來穿。
單廷珪故作姿態(tài)的看了這兩個和尚幾眼,只朝著魏定國假意道:“魏將軍切莫輕信,此二人來的蹊蹺,這其中定然有詐?!?p> 那兩個和尚聞言,忙辯解道:“小僧二人乃是出家之人,怎會妄言,實在是被那曾家欺壓的厲害,如今盼得官軍前來,因此特來拜投,如何故來啜賺二位將軍?況且那曾家人乃是女真異族,人人得而誅之,小僧二人雖無本事,但亦是大宋子民,也愿出一份力氣,二位將軍何故相疑?”
魏定國聽得此言,朝著單廷珪不著痕跡的看了眼,連忙面色感動的扶起兩個和尚,直感慨道:“仗義每多屠狗輩,誰言僧人不丈夫,兩位大師真是我大宋良民,此番若能剿滅那曾家,魏某定上報朝廷,替法華寺修葺山門,重塑佛像金身?!?p> “阿彌陀佛,小僧二人替我佛謝過魏將軍。”兩個和尚忙作揖道。
單廷珪依舊故作姿態(tài)的皺著眉頭,朝著魏定國說道:“魏將軍三思啊,還是等援軍來了再做行動吧?!?p> “哼,單將軍休要再言,有兩位大師引路,某取那曾家如探囊取物,卻哪有將功勞分與別人的道理,休生疑心,誤了大事,今晚我自領(lǐng)麾下去走一遭?!蔽憾▏浜咭宦暎鴨瓮暲溲缘?。
聽得此言,單廷珪憤怒拍案道:“只你魏定國急著立功,若中了那廝們的埋伏,卻別怪某不救你,這掃平曾頭市的功勞,便合該我一人所得。”
說完便拂袖而去,魏定國也不管他,只微笑的朝著兩個和尚道:“二位大師莫理會這廝,只他這般小肚雞腸,哪識得兩位大師這般義士,大師先下去用些飯食,待晚間咱們便出發(fā)?!?p> 那兩位和尚忙作揖回禮,口中連連應(yīng)諾,轉(zhuǎn)身離開了軍帳,二人對視一眼,心中暗笑,只覺著甚大宋將軍,一個蠢笨如豬,一個貪功怕死,三言兩語便讓自己二人蒙混過去,待今夜那魏定國入了曾頭市,便叫其有去無回。
只此二人哪會想到,單廷珪與魏定國看著其拙劣的表演,只把他們當(dāng)猴耍一般,既然那曾頭市想要請君入甕,那便來個將計就計,里應(yīng)外合。
待兩個和尚走后,單廷珪復(fù)又轉(zhuǎn)回軍帳,朝著魏定國問道:“魏兄,你如何打算?”
魏定國沉吟片刻道:“本打算等那泰山君來了,再攻打曾頭市,只如今那廝們按捺不住,非要將功勞送與我二人,不收就顯得不好意思了;依我之意,今夜我?guī)衔灏俳{衣火兵,另帶一千士卒,跟著那兩個和尚入曾頭市探探虛實,單兄自領(lǐng)剩下的玄甲水兵與士卒在市口接應(yīng);屆時若是時機恰當(dāng),咱們便里應(yīng)外合破了這曾頭市;若事不可為,你便接應(yīng)于我,憑借著你我手下的絳衣火兵與玄甲水兵,那廝們也留不住咱?!?p> 單廷珪聞言亦是點了點頭,算是認(rèn)可,只心中不免還是有些擔(dān)心,卻雖是有心算無心,但虛虛實實、實實虛虛,事情最后會發(fā)展成什么樣,未必就是自己二人所能掌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