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身穿白色西裝、身材高挑、短發(fā)齊肩的職業(yè)女性提著一個笨重的咖色公文包走了進(jìn)來。另一個穿著黑色員工服，身材短胖的男人跟在后頭。這樣的搭配著實引人發(fā)笑，女生細(xì)長的身段和有些冰冷的目光顯得身后這個戴著厚重鏡片的男人格外油膩、卑微。不知這兩人的到來是會加重這讓人窒息的氛圍，還是會增添幾分不痛不癢的幽默。
還沒等這位小姐開口，身后這個胖子（抱歉，在不知道他名字的前提下，這是我能想到的最直接了當(dāng)?shù)姆Q呼）便一個箭步?jīng)_到前面，差點(diǎn)跪倒在平普先生床前。
“老板，您怎么會傷成這樣？我還以為差點(diǎn)就見不到您了，全公司上下還指望著您帶我們......”
平普先生并沒有對這做作的、假惺惺的演技流露出厭惡，只是輕蔑地冷笑了一下。我似乎小看平普先生了，看樣子他真是個有頭有臉的老板。
“老板還沒死呢，快閉上你的烏鴉嘴吧！別忘了你今天是來干嘛的?！毙〗憬K于撈著機(jī)會說話了。她和平普先生對視了一下，湊近和他說了幾句悄悄話，“老板，我已經(jīng)第一時間封鎖了所有關(guān)于您的消息。外界和公司內(nèi)部沒有人知道您受傷住院，斯蒂文也不知道您受傷的原因，請您放心?！逼狡障壬o予了她一個肯定的微笑，作為對她保密工作的認(rèn)可。
胖子（也許應(yīng)該改口叫他斯蒂文了）躲在后面一副賊眉鼠眼的樣子，湊向前想要聽到些情報。不料被平普先生逮了個正著，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斯蒂文連忙道歉，用他那肉肉的手掌輕撫了幾下自己的嘴，“瞧我這笨嘴，以老板您這樣的身體，就算活到一百歲，一千歲都不算驚奇。您這英俊的臉......”他又開始了一堆拙劣的恭維，但不知道為何，平普先生沒有要打斷的意思。
“我今天來主要是向您匯報一下我們新開發(fā)軟件的進(jìn)程和即將要發(fā)布的一些準(zhǔn)備。至于斯蒂芬，他——”
兩人互相瞥了一眼，斯蒂芬仿佛在用期待的眼神告訴她：快說呀！把夸贊我的話盡情地說出來吧！越多越好，這樣我給你的好處就會越多。
“是他幫您安排到了這間病房，這座醫(yī)院最高檔也是管理最嚴(yán)格的一間，這樣既能確保您的安全，也沒有人能隨便打攪您休養(yǎng)。他也是懇求了我很久說想要來看望您，我看他那么真誠，就擅自作主讓帶他一起來了?！眱扇擞謱σ暳艘幌?，小姐（我猜測是平普先生的秘書）仿佛再說：我能做的都做了，剩下就靠你自己了。
“對于上次工作的失誤我認(rèn)真地做了檢討，保證下次絕不會再犯同樣的錯誤！您發(fā)發(fā)慈悲，對于開除我的決定，您看能不能再考慮考慮？我要是丟了這份工作，可就真的走投無路了！家里還有年邁的母親等著我照顧?！彼吐曄職獾哪幼屛也挥勺灾鞯芈?lián)想到了古代在皇帝身邊伺候的太監(jiān)，就差一句“奴才罪該萬死！”而平普先生似乎享受著皇帝這個可以翻云覆雨，動動手指頭就能決定他人生死的角色。他清了清嗓子，故意停留了一會兒才開口，“你的意思是不同的錯就可以犯了？你這道歉一點(diǎn)也不誠懇，想用一件好事去抵消你犯過的所有錯嗎？這時候倒很會算賬了?！庇捎谶^于激動，他劇烈地嗆咳了兩下，傷口一陣刺痛。雖然我也對這胖子沒什么好感，但也不至于像他一樣這么有敵意?？蓱z的斯蒂芬在旁邊大氣不敢喘一下，一直不敢抬頭。平普先生極力想要恢復(fù)平靜，好繼續(xù)他的控訴，折磨這個沉重身體下弱小不堪的心靈。
“我怎么不知道你錯在哪?！?p> “我哪都錯了，我不該跑去競爭對手公司打聽他們的計劃，更不應(yīng)該被發(fā)現(xiàn)。您就看在我是為公司利益考慮的份上饒了我這次吧！”
“為公司利益考慮？好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你這是在敗壞公司的聲譽(yù)！軟件開發(fā)最注重的是什么？是原創(chuàng)、是技術(shù)！你作為主要設(shè)計人之一就是這么對待你的作品的嗎？自己技不如人就跑去抄襲、模仿別人，整天就知道研究那些旁門左道的小把戲。公司怕是經(jīng)不起你這樣的人的供奉?！?p> “求求您了！我愿意從小員工做起，只要您讓我留在公司，我什么都愿意做?！?p> “好，我可以給你一個機(jī)會，但你要付出比常人多的代價才能得到它。至于你要以何種方式付出代價，付出多久，取決于我的心情，所以你最好好好表現(xiàn)。你現(xiàn)在可以出去了，別在我這礙眼?！?p> 斯蒂芬連鞠了三次躬，快步邁向門口，臨走前又來了個九十度鞠躬。房間頓時清靜了許多，連空氣都變得清新了。我總覺得哪里有些不對勁，平普先生這個老板當(dāng)?shù)脼楹芜@么不自然，就像在演某個霸道總裁的劇本，不像他自己。
“老板，公司高層、我們的融資人和媒體都對您的突然消失有諸多質(zhì)疑，出現(xiàn)了一些很不利的言論，不過我們的公關(guān)部正在想辦法盡快給出一個合理的解釋。我剛詢問了一下您的主治醫(yī)生，以您現(xiàn)在的情況，短時間內(nèi)肯定不能再出現(xiàn)在公眾面前。您看我們快要完成的那個軟件是否要推遲發(fā)布呢？還是您想以視頻會議的形式繼續(xù)推動項目進(jìn)程？”秘書邊匯報工作邊從公文包里掏出厚厚的一沓文件，放到了平普先生的床頭。
“先——先往后延期吧，我想好好休息一下。就說我在海外處理家中的緊急事務(wù)。”平普先生語氣里有一絲猶豫、惶恐，和不安。他猶豫，因為不舍新軟件發(fā)布可以給他帶來的成功——更多的錢、權(quán)利、名譽(yù)，和“贊美”。他惶恐，因為他對這些近在咫尺的成功的欲望竟然比不上對難得的獨(dú)處與休息的需求；又或許是“家”在他隨口說出的借口中的出現(xiàn)給他帶來的驚訝——他有家嗎？他不安，自己并沒有扮演好老板這個角色。
“好的我明白了，這里有一些關(guān)于項目的最新統(tǒng)計數(shù)據(jù)，公司最近的財務(wù)報表，以及各部門的策劃書。在這期間我還是會定期給您匯報工作和遞送材料的。除此之外如果您需要我，就找醫(yī)院的人聯(lián)系我就好。先不打擾您休息了。”她離開了，冰冷的眼神和冷靜的語氣自始至終都未變過。
空氣再次被安靜凝固住了。平普先生呆呆地望著留下的那堆文件，剛才作為老板短暫的愉悅感消失得一干二凈，取而代之的是面對自己似乎并不那么熟悉的事情時的手足無措，還有對未來的擔(dān)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