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照片里的小花
嘉安市郊區(qū)，一座精神病院孤零零地屹立在這里。
外墻的灰色涂層在風霜雪雨的侵蝕下早已變得斑駁，木質(zhì)電線桿斜插在地上，亂接的電線卷曲著在半空中蜿蜒，偶爾有幾條垂下，斷口處也是銹跡斑斑。
齊方手里提著一個公文包，黑風衣蹭斷了艱難生長的植物枝干，艱難地從泛濫生長的灌木縫隙間穿過，來到了病院門前。
嘉安市虛妄病專科病院，二十年前人滿為患，二十年后幾近廢棄，只有一些一直無法重返社會，且未曾死去的患者還居住在這里。
他抬手推開大門，這次看門的不是老大爺，而是一個穿著深褐色馬甲的大媽。
“小齊來啦?！?p> “我來啦，張大媽。您歇著吧，我自己個兒過去就行。”
這位張大媽似乎和齊方特別熟稔，兩人操著相同的口音略微寒暄幾句后，齊方就獨自向樓上走去。
五十二級臺階，他記得很清楚。
病院五樓只有516病房的房門緊鎖，其他病房的房門都敞開著，這些病房早就沒有了病人，布滿了灰塵和蜘蛛網(wǎng)。
這病院是個沒前途的單位，不管對護士還是醫(yī)生都一樣，對生活稍微有點盼頭的人早就跑了，最后只剩下些老員工，院方招不到人，他能理解。
所以他也沒有要求院方加強保潔，更沒有拿出自己的特殊身份以勢壓人。
站在唯一住人的那間病房門前，雖然已經(jīng)來過無數(shù)次，可齊方握住門把手的右手仍然有些顫抖，
他在心底告訴自己要冷靜，隨后穩(wěn)穩(wěn)地推開房門。
里面只有一個床頭柜，一把椅子，一張床，一個人。
床上躺著的是一個上了年紀的女人，眼角的皺紋像剛剛綻放的雛菊，這個女人即便是靜靜地躺在那里都有一股貴氣油然而生，像是正在小憩的貴婦人，隨時會睜開眼睛微笑著打招呼。
可她不會醒來，齊方已經(jīng)二十年沒有看到她醒來了。
“媽，我?guī)е』▉砜茨懔??！?p> 齊方在椅子上坐下，將公文包放在腿上，從里面拿出一張老舊的黑白相片。
相片上是一個十八九歲年紀的女孩兒，她正站在麥田里，頭頂大大的太陽散發(fā)著溫暖的光。
他只是看了一眼照片，就把照片翻轉(zhuǎn)過去，把有圖案的那一面對準了床上的母親。
下一刻，照片里的人居然動了起來，那個女孩兒好奇地看著床上的女人，頭頂?shù)奶柹l(fā)出的光芒愈發(fā)強烈，溫暖的氣息充斥著整個房間。
女人的眼皮微微顫動了一下，但她睡的太沉了，女孩兒和太陽始終無法讓他睜開眼。
溫暖的氣息讓疲憊的齊方感覺渾身通透，他已經(jīng)習慣了這種感覺。
身體上的疲憊能夠驅(qū)散，可是心里的疲憊呢？
溫暖的氣息由弱轉(zhuǎn)強，又由強轉(zhuǎn)弱。這氣息在無法喚醒床上的女人后就逐漸收斂，照片里的女孩托著腮坐在麥田里，眉毛輕輕皺起，有些苦惱地看著床上的女人。
一級復蘇物——照片里的小花。
齊方的思緒飄了很遠，仿佛回到了二十年前。
當時的他還很年輕，年輕的男孩子總是熱情又沖動。他不顧母親的反對離家參軍，單親媽媽只能一個人在家里等著他回來。
當時的他只想著建功立業(yè)，讓別人瞧瞧，他齊方是個沒爹的娃，可比你們這些有爹的都要強。
現(xiàn)在回想起來任然會隱隱作痛，在二十年前的亂世，母親背地里不知抹了多少次眼淚，只期望他平安回家。
他成功了，他從一個大頭兵，還成長為兵王，他加入特別作戰(zhàn)旅，那些妖魔鬼怪在他的戰(zhàn)術折刀下脆弱的像是待宰的羔羊，以至于他全然沒有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被潛在的威脅盯上。
也是在剿滅妖物的途中，他認識了小花，這個明媚的鄉(xiāng)村女孩是那么的淳樸動人。
他覺得自己找對了人，心里還賭著氣想著，如果母親瞧不上這個兒媳婦，他就蓋兩間房子，肩并肩，分開住。
再后來，他帶著小花回了家，出乎他的意料，母親并沒有抗拒小花，她對小花視如己出。
那是齊方人生里最美好的一天，也是最黑暗的一天。
那天夜里，一個跟蹤齊方、認為自己是妖物的虛妄病患者闖入了齊方家，母親被其力量腐蝕昏迷，小花則被妖物當場殺害。
情緒失控的齊方當場把敵人砍的粉碎。
可情緒失控有什么用，只要稍微回過神來，巨大的無力感就會壓得他喘不過氣。
就在這時，最后一點希望出現(xiàn)了，敵人的血觸碰到了小花的尸體，興許是血液里殘存的進化材料起了作用，一張被小花緊緊握在手里的照片發(fā)生了異變，成為了一件復蘇物。
那是小花在他家麥田里拍的最后一張照片。
“媽，你什么時候醒來啊。”他低聲說道，“我都四十啦，你再不醒來我也老啦?！?p> “頭兒說的是對的，這張照片里根本不是小花，小花早就死了，我親手把她葬在了咱家后院，這只是一件摻雜了執(zhí)念的復蘇物?！?p> “你說，我現(xiàn)在這么老，長得也不像個好東西，我還能配得上小花嗎？”
他對著床上不會醒來的母親說著話，樓道里只有他一個人的聲音。
“最近遇到了不少事，還遇到一個小伙子?！?p> “呆頭呆腦的，看著和我小時候真像?！?p> “都是沒腦子的年輕人。”
“年輕時候總想著功名利祿，想變強，想讓別人看得起自己?！彼曇粼絹碓降?，“可那有個屁用。”
“我現(xiàn)在只想聽你醒來跟我說說話?！?p> 忽然，他耳朵動了動，聽到自己安插在病房門口的機關被觸發(fā)。
經(jīng)歷過教訓的齊方，不會再犯下害死家人的錯誤。
戰(zhàn)術折刀斬破空氣，齊方翻身便是一刀刺出，人未至，刀勢已至。門口的人躲閃不及，想要反擊但動作卻十分別扭。
千鈞一發(fā)之際，齊方認出了來人，刀勢一偏狠狠地扎進了一旁的墻壁內(nèi)。
“楊澤楷？你來干什么？”
“警察叔叔，你嚇死我了，我來找你領取我的任務獎勵。”
來者正是楊澤楷，他來到醫(yī)院，和樓下老太太打聽了一下就徑直走了上來。
也許是因為楊澤楷習慣在空曠處隱藏腳步聲，也可能是因為齊方太過投入沒有注意到他的到來，種種原因?qū)е铝诉@場鬧劇。
而且，楊澤楷沒想到齊方會暴起攻擊，下意識地想要還手。可面對齊方，他居然有了一瞬間的猶豫，最終導致自己的動作扭曲，差點被一刀撂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