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后甜品是元宵。希嫻又在磨磨蹭蹭地吃，邊吃邊發(fā)呆。請神容易送神難。
萬一爸媽一會要留寧震住，她要不要暗示一下寧震：不要留宿。
“師哥，那個，你晚上有事嗎？”希嫻用湯匙戳著芝麻餡兒。
“沒事啊?！睂幷鸷攘司?，脖子仍是紅紅的，看著和平時不大一樣，看著希嫻的眼神也不大一樣，眼睛里多了一汪水，脈脈含情。
“你想去兜風(fēng)？”寧震自顧自說，“可以是可以，但現(xiàn)在還有點醉，恐怕要改天了?！?p> 希嫻搖搖頭：“不是，師哥，我不是那個意思?！?p> “希希，我現(xiàn)在反應(yīng)有點慢。你不如有話直說?！睂幷鸱畔聹祝ǘ此?，他從剛才就叫她“希希”了。
他這一聲“希希”，不同于其他人會把后一個“希”字念成輕聲，吐字發(fā)音格外清楚，像清泉流入山澗。
有話直說？
直說就是不想讓你留宿在此。
不能直說。
“你喝了酒，開摩托車回去不太安全吧？我等會打車送你吧？”
“沒事，我自己可以打車回。你送我回去，還要一個人再回來。我不放心?！?p> “不麻煩，我等會也要回自己的小公寓，要是師哥不放心就先送我好了?！?p> 如此皆大歡喜。
“那我們吃完圓子就走吧。我怕晚了叫不到車?！毕钩脽岽蜩F。
“好?！睂幷鸷苈犗沟脑挕?p> 兩人都放下碗和湯匙，希嫻發(fā)現(xiàn)爸爸媽媽爺爺奶奶已跑去客廳看電視。一會兒，餐桌前只剩他們兩個。
希嫻心里有數(shù)，那是故意留他們獨處?？墒?，她身在曹營心在漢，心里想的是快點回公寓去，晚些時候還要和方磊通電話，剛剛方磊已經(jīng)發(fā)過消息給她，問她到家沒有。
希嫻今天格外乖巧，吃完把碗收去廚房里。寧震也跟在希嫻身后，將碗擺進(jìn)水槽。
希嫻給寧震使了眼色，寧震了然。
到了客廳，希嫻喊了聲“爺爺奶奶”，寧震微笑說：“爺爺奶奶，叔叔阿姨，時間不早了，就不打擾了，我差不多也該走了?！?p> 譚珞瑤回頭看看，說：“衣服還沒有烘干，要不再坐會兒?！?p> 希嫻解圍道：“媽，師哥喝了酒開不了機(jī)車，我一會兒打車送他，晚了也怕打不到車子?！?p> 譚珞瑤點點頭，看向爺爺。爺爺呷了口茶：“行行，那改天一定再來玩。希希，你好好送送小寧?！?p> 長輩們大約也是覺得他們年輕人該有自己的空間，才沒有勸留。
“哦，對了。那衣服我改天保證給師哥送過去。”希嫻計劃達(dá)成，小嘴也格外甜。
譚珞瑤：“送完師哥回來住，好容易爺爺奶奶在家，你多陪陪他們?！?p> 希嫻的臉掩飾不住地垮下來：“哦?！?p> 一會兒得在回來的車上給方磊電話了。
希嫻在手機(jī)上下單了網(wǎng)約車，加了小費，車到的比預(yù)想中快。
剛到樓下，車子就到了。
希嫻和寧震并排坐進(jìn)后座。兩人安安靜靜，一個人心里惦記著快些到，一個人心里卻想的是慢些到。
“希希?！弊罱K還是寧震先開口，“叔叔阿姨不知道你在談戀愛？”
希嫻正探頭望窗外發(fā)呆，被寧震突如其來的問題問得一愣，表情管理便有些失控，她的眼神已經(jīng)完全證實了寧震的猜想。
“希希，我沒有你想象的那么呆?！睂幷鸷榷嗔耍f話越發(fā)直白，“我能看出來，你父母有意撮合我們?！?p> “別這么說，師哥。你很好，你一點都不呆?！毕垢韭牪涣诉@樣的話，她有些心軟，也有些難堪，那種因辜負(fù)而生出的愧疚再度漫上心頭。
“所以，現(xiàn)在是給我發(fā)好人卡嗎？”寧震表情懨懨。喝酒，短暫的興奮后便是無盡的失落，果然如此。
希嫻沒有安慰人的經(jīng)驗，如果寧震是只大狗，她可以拍拍他的腦袋，如果是只抱枕，那就抱一抱，但是他是“師哥”。
“我爸媽可能有些誤會，如果給你造成了困擾，我改天找他們談?wù)??！毕归_始了無力的開導(dǎo)，“或者，我?guī)湍憬榻B我的閨蜜認(rèn)識，她人很好，很漂亮。”
“不。”寧震用手撐住頭，車子開得太急，晃得他頭暈，他悶悶地說，“算了，你就當(dāng)我是傻子吧?！?p> “寧震，哦，不，師哥。對不起?！毕故肿銦o措，手忙腳亂，手不知該往哪兒放，她哪見過寧震這個樣子。
寧震憋著內(nèi)心的情緒，胸口便有一團(tuán)東西在上下翻涌，他不能在車上吐。
他忍著，不說話。
事到如今，難道是朋友也做不成了？
希嫻的情緒也跟著低落起來。
終于，一個剎車，車子急停。寧震快速開了車門跑去路邊，扶著樹干彎腰嘔出來。
希嫻本想跟寧震道別，見他頭也不回沖下車去，她也跟著下車，一看究竟。
便見到寧震這狼狽的一幕。
寧震給希嫻打了個制止的手勢，阻止她往前一步：“別過來?！?p> 希嫻不知所措，后面網(wǎng)約車司機(jī)探頭看了一眼，遞給希嫻一瓶水：“拿去，讓他漱漱口?！?p> 希嫻擰開瓶蓋遞給寧震，寧震吐完，漱完口，酒倒是完全醒了，只是胸口火燒似的難受。
希嫻弱弱地問了句：“你沒事吧？”
寧震仍扶著膝蓋，保持著那躬身的姿勢，啞著嗓子說：“沒事?！?p> 嗓子被酒精和胃酸燒灼過，已失了原有的清亮，他這一聲“希希”，喊得格外滄桑。
“希希，你回去吧。車子還等著。”
“不，那怎么行?！毕篂殡y，又不能不管他轉(zhuǎn)身就走，又不能跟著他上樓。
給失戀的人幻想，是不是另一種殘忍？
正猶豫著，網(wǎng)約車司機(jī)截單了，希嫻手機(jī)傳來“叮咚”的賬單聲。
司機(jī)：“不好意思，接到新單了。”
說完，車子揚長而去。
希嫻更為難了。
寧震最終還是體諒希嫻，他從口袋里掏出手機(jī)：“我打電話給朋友，讓他過來陪我，你放心?！?p> 希嫻不能走，更不好意思一走了之，便陪著等。
路燈下，兩個人身影，一前一后，中間隔了一米的間距。
默默，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