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那夜發(fā)生的事,阮芫和寧震心照不宣,既沒有因此而老死不相往來,也沒有更進一步的打算,就像在河邊走的兩人,偶爾濕了濕腳,曬干了依舊往前走。
這日,寧震剛開完一個會,回到辦公室,放在桌上的手機響了響,接起來:“寧震,我是……”
“阮芫,有什么事?”寧震叫出了阮芫的名字,盡管這是阮芫第一次給寧震打電話。
“嗯,是我。”阮芫的聲音中有一絲微不可聞的激動,但立刻又恢復了溫婉。
“你……有空教教我店里的那些設備怎么使用嗎?”阮芫小心翼翼地說。
寧震原本勾著背在電腦前看一副設計圖,慢慢直起身,他向后撥了一下額前垂落的頭發(fā),腦海中浮現(xiàn)出阮芫精致的秀發(fā),那天她因為奔跑而散開發(fā)髻的那一刻,瀑布般的秀發(fā)有種令人駭人的視覺沖擊,襯得她的臉龐愈加纖細而無助。
“好。你一般什么時候有空,年后還是年前?”寧震說。
“年前吧。設備都是現(xiàn)成的,如果可以的話,我打算年初五開張?!?p> “嗯,那今天晚上可以嗎?七點?”年前就只剩這幾天了。
“好的,那七點在咖啡館見。”阮芫舒了口氣,高興地掛了電話。
寧震遲到了,他趕到咖啡館的時候已經七點半了。
寧震是直接從公司過去的,出門前被一個項目拖住了。因為公司采取的是扁平化管理,最終都要老板決策拍板,他不好撂挑子。
寧震不想讓阮芫等,飯也沒吃就騎著機車去了咖啡館,因為著急,推門的時候鈴鐺震得叮當響,坐在吧臺了的阮芫嚇了一跳,眼睛瞪得老大,像一頭受驚的小鹿。
寧震不好意思地笑了,是不設防備地笑,笑出了一口白牙。
寧震忽然覺得阮芫一直都像某種動物,天鵝、仙鶴、鹿,高貴而脆弱,某些時候也很可愛。
寧震一手抱著頭盔,一手撓頭,抱歉地說:“不好意思,我遲到了?!?p> 寧震的微笑瞬間融化了阮芫的心,她莞爾:“我也剛到沒多久,正好熟悉一下廚房和吧臺?!?p> 阮芫沒說實話。其實她已經等了一個小時,換了演出服卸了妝,下班就立刻趕過來。從劇院打車過來的路上買了咖啡和三明治,阮芫邊等邊吃,吃完疊好包裝紙扔進垃圾桶里,寧震還沒來。她拿出手機看了看,想發(fā)消息,搖搖頭又收好,突然又不想問了。
他會來的,阮芫心想。
阮芫又將整個咖啡館的布置從角角落落的每一處都細細地看了一遍:清冷的北歐風,原木色的桌椅,抽象的油畫,精巧的盆栽和有趣的小擺設,質樸而純真。
吧臺上的咖啡機、磨豆機、手沖壺都是價格不菲的德國牌子。
幾個咖啡館子從低到高排在儲物架上:阿拉比卡、羅布斯塔、藍山、貓屎……有幾罐是自己拼配的,上面用標簽貼著各種咖啡豆的配比。
阮芫擰開一罐,濃郁的咖啡香撲鼻而來,醇厚濃郁略有些苦味。
又擰開一罐,味道清淡一點,有些偏酸。
從這些細節(jié)中,阮芫好像又多了解了寧震一些。
細節(jié)是無法偽裝的,他是一個考究的人。
考究中又有些……偏執(zhí)。
阮芫是個舞者,對藝術的要求很高,在這一點上其實他們很像。
也許終歸有一天,寧震會發(fā)現(xiàn)他們其實是一類人。阮芫默默地想。
寧震將頭盔放在吧臺上,往后順了一下被壓變形的頭發(fā)。
他今天穿的連帽衛(wèi)衣加皮衣外套,下面是稍修身的牛仔褲還有工裝靴,很利落,也很帥氣。
寧震的公司屬于高科技公司,氛圍輕松,年齡構成年輕。寧震穿了幾天西裝覺得過于板正,后來也就換回了自己常穿的休閑服。
阮芫驚奇:“騎摩托車過來的?”她記得上次寧震開的是藍色的特斯拉。
“嗯,平時上班騎機車比較快,不堵車?!睂幷鸾裉炜瓷先バ那椴诲e。
阮芫也跟著明朗起來。
“你很喜歡機械的東西?”
“嗯,差不多吧?!睂幷饹]有繼續(xù)這個話題,“哪個機器不會用?”
“都……不會?!比钴窘裉鞗]有化妝,是素顏,五官很清淡,仿佛伸手一抹就化去。
阮芫手撐著吧臺凝視著寧震,她在給自己打氣。
“都教一下吧?!彼f。
寧震愣了一下,復又笑了:“其實你并不喜歡咖啡是嗎?所以為什么要開咖啡館?”
阮芫的鵝蛋臉上現(xiàn)出一抹狡黠:“因為感覺芭蕾和咖啡還挺搭的?!?p> “一白一黑?”寧震的直線思維里實在想象不出它們的共同點。
阮芫掩嘴笑了:“因為都需要苦中作樂吧?!?p> 這么一說,倒還真是……
“開玩笑的,其實就想先安置個息舞后的去處。舞蹈演員的藝術生命短暫啊。你有見過五十歲的芭蕾舞演員嗎?”
阮芫看似輕松的語氣里卻說出了一個殘酷的現(xiàn)實。
這讓寧震有些意外,又有點說不出的滋味。
那一剎那,寧震有些悔不當初了。
阮芫用店里的熱水壺燒了點水,沏了杯茶推到寧震面前。
“開始吧。寧老師?!?p> 阮芫非常懂事地轉開話題,準備虛心學習咖啡知識。
她從包里翻出一個記事本,又戴上了框架眼鏡,高貴的氣質中立刻揉進了一些書卷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