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事無常
一個膽小的人走夜路,總覺得后面有人跟著自己,卻又不敢回頭看。
就連風(fēng)聲都覺得帶著哭腔,在自己耳邊激蕩。
路兩旁一人多高的莊稼,一直發(fā)出“沙沙沙”的聲音,一眼望去,黑洞洞的重疊的身影,讓甄真不禁全身打著冷顫。
這不是自討苦吃嗎?
為什么要管別人的閑事?
心底里有一個弱弱的聲音舉手說到“就是想幫她嗎?覺得她挺可憐。”
“你不可憐嗎?你比她更可憐好不好!有家回不去,穿到這里受苦受難?!?p> ……
有腳步聲,甄真不敢回頭確定是不是真的有人,但她真切的聽到腳步聲。
甄真埋著頭一路向前跑。
“甄真”
誰在叫我,是二良嗎?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是二良,今天二良值夜班。
收秋季節(jié),大隊長要求晚上年輕力壯的男人,每天輪流值夜班,防止有人偷糧。
“甄真,甄真。”急促的叫喊聲,是一聲接著一聲。
“二良?”是二良的聲音。
甄真鼓起勇氣向后轉(zhuǎn)身,尋找二良的身影。
沒有人?
沒有人!那是誰在喊我?
……
甄真兩條腿僵硬在原地,頭皮發(fā)麻,毛骨悚然,眼前的路變的黑沉沉陰森森,就在這時有一道黑影緩緩的飄了過來。
嚇得甄真驚慌失色,魂飛魄散。
“甄真”
“看不見,看不見,看不見。”
“甄真”二良輕輕的把手搭在甄真的肩膀上,安撫到“別怕,是俺?!?p> 甄真聽到二良略沙啞的聲音,抬起頭的剎那“哇”的一聲釋放出恐懼的淚水。
整個人安心的撲到二良的懷里。
“你怎么來了?不是值班嗎?”甄真擦干眼淚問到。
“姐去找我,跟俺說你獨自一人要去縣城?!?p> 大艷還算有點良心!
“我不去了”甄真決定到。
鞋已經(jīng)送出去了,沒有必要在要回來。
“你要去縣城干啥?”二良溫柔的替甄真擦拭流在下巴處的淚珠。
“你記不記得,大艷給你做鞋,你說你穿不進去,你當(dāng)然穿不進去了,那是給滿業(yè)哥做的鞋?!?p> 二良并不驚訝!他也早就猜到了。
“你知道?”甄真看著二良平靜的臉龐驚訝的問到。
“知道和不知道,結(jié)果都是一樣,他們之間有很多事是拋不開也繞不掉?!?p> “你…”細(xì)膩又清醒的二良,讓甄真覺得自己就是小丑,攪亂了自己平靜的內(nèi)心,也攪?yán)@了大艷和滿業(yè)哥的生活。
可是還是不甘心,為什么要分開她們!
二良牽起甄真的手說到“跟我回去吧,有什么事明天在說?!?p> “……”甄真跟著二良回到李家。
一宿無話。
第二天一早,就有一個陌生人,站在大門口向院里張望。
二良從窗戶看到有人,就出去問到“你找誰,有事?”
“是李大良家嗎?”來人見有人出來,幾乎同時問到。
“是,找俺哥有啥事?!?p> “大良讓俺稍個話,孩子沒了?!眮砣苏f完轉(zhuǎn)身就走了。
鳳娘本想出來看看是誰,沒想到還沒走出屋門就聽見傳來的噩耗。
鳳娘扶著門框,慢慢的消化這個晴天霹靂。
“娘,你沒事吧!”二良跑過去扶住鳳娘。
“不用管俺,去跟大隊長說一聲,咱們今天都要去縣城看看你哥你嫂子?!?p> “嗯”二良邁開大長腿,幾步就不見人影。
鳳娘緩過神來,飄進屋里對大艷說到“收拾收拾,咱們今天上縣城?!?p> “去縣城干啥?小柱子突然發(fā)高燒,俺想一會兒去找孫大爺看看?!?p> “大良的孩子沒了”鳳娘眼中泛著淚光。
“……”大艷手一抖將手里的紅糖水灑一地,好好的,孩子怎么會沒有了呢?
大艷趕緊收拾一些剛摘好的紅豆,黃豆,又拿出兩雙做好的棉鞋。
“甄真”鳳娘掀開草簾喊醒甄真。
“俺們今天上縣城,奶奶一會兒回來你先別告訴她孩子的事。小柱子你照顧著點,他發(fā)高燒了?!?p> “嗯”其實甄真早就醒了,也聽到大良孩子沒有了,鼻子一酸將被子蒙過頭頂。
李大爹走后的李家,才緩慢的走出悲傷,現(xiàn)在又硬生生的添上一筆。
奶奶回來了,進屋第一件事就嘀咕到“鳳娘帶大艷和二良去縣里干啥去了,莫不是大孫子媳婦早產(chǎn)了?”
奶奶早上四點多鐘就醒了,上樹林里采榛蘑。
回家時望見鳳娘三個人向縣城方向走去。
“不行,俺也得去看看俺的重孫子?!蹦棠贪炎约涸缇涂p制好的小花襖翻了出來。
甄真攔住奶奶說到“縣城離這里太遠(yuǎn)了,在累壞了奶奶?!?p> 奶奶一提她的小重孫子就眉開眼笑的說到“俺要見俺的小重孫子去,累啥?!?p> “奶奶,小柱子發(fā)燒了,我怕我照顧不了他?!?p> “昨天還好好的,咋今天就發(fā)燒了?”奶奶走到小柱子面前,手搭在小柱子的額頭上,“呦,是挺燙的?!?p> 奶奶撮熱雙手后給小柱子按揉額頭。
“丫頭,你把俺的被給小柱子蓋上,捂捂汗?!?p> “俺想喝水”小柱子半答著眼睛開口說到。
“奶奶,我來倒水?!闭缯娼o小柱子蓋完被說到。
小柱子喝完水后,迷糊的看了一眼甄真他想問小弟弟怎么樣,沒了是死了嗎?可又不敢問!
甄真摸了摸小柱子的腦袋說到“躺下在睡一覺?!?p> 小柱子很聽話又鉆回被窩。
鳳娘,大艷,二良三個人很快來到了縣城。
剛進王家大門,就聽見有人高聲責(zé)罵大良“你不知道她大著肚子嗎?你還讓她拎水洗衣服,現(xiàn)在的水涼不涼另說,單說一個彎不下腰的人還要給你洗衣服,要跪在地上給你燒火做飯,你平常的體貼細(xì)心都哪去了?!?p> “別吵了,爹娘你們別在說了,不怪他,怪俺,是俺一不小心滑倒的?!蓖鯆纱溆袣鉄o力的說到。
“傻孩子,娘替你不值??!你嫁給他什么也不圖,就圖他老實本分,現(xiàn)在呢!成天也不著家,也不知道干啥去,你挺著大肚子還要洗衣做飯,里里外外一天也得不了閑?!?p> 王嬌翠望著爹娘,臉上的淚痕在跳動,壓抑不住自己的委屈,對爹娘說到“他去掙口糧去了,妹妹出嫁你們把家里的底錢都掏空了,就為了給妹妹賺足場面,妹妹是厲害,找了縣城里體面的高家,可你們想沒想過俺和大良,俺們守著你們留下的空殼過日子有多難?!?p> 王嬌翠抽抽噎噎的又說到“爹娘,孩子沒了,俺們比你們還要傷心還要難過,那是俺們的骨肉。不要在指責(zé)大良了,他沒錯,錯的是俺。”王嬌翠摸著平坦的肚子,抿著蒼白的嘴唇,眼淚的溫?zé)釠_刷著世間的冰冷。
大良緊緊摟抱著半坐在床的王嬌翠,兩個人都處在無端的自責(zé)之中。
鳳娘聽屋里安靜了下來,才又邁開腳步,走進王家大院。
“嬌翠”鳳娘沒有跟親家寒暄,直奔兒媳婦而去。
“娘”王嬌翠見到鳳娘,心里更加痛苦,這個時候眼淚就像壞掉的水龍頭,一直不間斷的流淌。
“好孩子,別想太多,現(xiàn)在最重要的是把身子養(yǎng)好?!兵P娘寬慰到。
大艷趕緊放下手中的東西,開始忙活起來給王嬌翠熬紅豆粥,又翻找出紅糖,給王嬌翠沖了一碗。
鳳娘見親家是這般清冷,便安排到“二良你這就回去吧,家里還有奶奶和小柱子,小柱子發(fā)著高燒也不知怎么樣,俺跟大艷在這呆幾天在回去,回去時去醫(yī)院買點藥?!?p> “嗯”二良走了。
回到家,二良沒有在瞞奶奶,告訴奶奶“大良的孩子沒了”
奶奶在一旁鼻子一酸,淚光閃閃的說到“俺也得去看看”
“奶奶,娘和大姐在那,不會有事的?!倍甲钄r到。
“俺就是想看看,不去也罷。”奶奶沒在堅持,她知道這個時候不能在給鳳娘添麻煩了。
奶奶重重的嘆了一口氣,嘴里不停的嘀咕“三四年了,懷上了,沒了,沒了,俺的孫孫啊!”
“俺們李家到底做了什么孽,俺的兒子,俺的小孫孫,你咋就不要俺這把老骨頭?!?p> 奶奶淚眼婆娑的又說到“老天爺,你開開眼,俺們李家沒做過啥虧心事,咋就香火這么單薄。兒啊!老頭子?。∧銈冋筒槐S永罴业淖訉O,你們走了咋就不可憐俺們孤兒寡母??!”
小柱子搖搖晃晃的坐了起來,遞給太姥姥手絹。
奶奶接過手絹,撫摸著小柱子的手,心里算是有一些些安慰。
奶奶又自顧自的嘀咕到“俺前兩天還給孩子起了個好養(yǎng)活的名字,用不上了!”
奶奶擦抹著眼角流下來的淚。
甄真躲進自己的小天地里,沒有安慰奶奶,只是靜靜的聽奶奶嘀咕,心不禁跟著疼痛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