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愚蠢

　　朱高燨回到了屋里，暫時沒有先構(gòu)思圖紙，而是躺在貴妃榻上，打算先休息一番。

　　朱六進來了，先給朱高燨行了個禮，“四爺，從南方那邊撤回來的白砂糖，最后一撥一共一千多斤，出了點問題?！?p>　　一千多斤而已，對朱高燨來說，算不得什么。

　　“出了什么問題？被盯上了？”

　　“爺神機妙算，的確是被人盯上了?！敝炝Z氣有些急促，這是他第一次做事失利，“還折損了咱們?nèi)齻€人?！?p>　　一千多斤白砂糖算不得什么，但折損人，他就不能接受了，他手底下培養(yǎng)出來的人，無一不能獨當(dāng)一面，少一個，那就是少了個寶。

　　朱六跟朱高燨多年，知道他的脾氣，噗通跪下來，“爺，是屬下辦事不利！”

　　“起來吧，把事情說清楚再談責(zé)任?！敝旄郀O閉了閉眼睛。

　　“是！”朱六不敢不起來，“最后一批還沒有出來，就被朝廷的人盯上了，屬下等不敢當(dāng)即就撤，想把工具配料都銷毀了才敢撤出來，小六子他們就說，寧愿人沒了，也不能把方子給那幫狗日的得了去，他們?nèi)驮谀切┤说难燮ぷ拥紫掳炎詈蠊室廒s造出來的一批白砂糖給運走?！?p>　　朱六喘了一口氣，手心里都是汗，“馬車?yán)@到了揚州府，打算走水路從那邊過來，但來不及了。小六子他們就在街市上把白砂糖分給老百姓，說是燕王府給老百姓的，建文帝不讓燕王府賣了，燕王府就把白砂糖送給老百姓們?！?p>　　如此，小六子等人怎么還能活？

　　朱高燨不想問了，他抬手搭在了額頭上，良久，才艱難地吐出了兩個字，“愚蠢！”

　　罵完了，他翻身下了榻，朝朱六一腳踹過去，“我要你們給我買什么好名聲？我往日怎么教你們的？我說，命最重要，命最重要，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你們是怎么做的？底下的人，丟了命，都是你們的錯，去領(lǐng)十棍，好好檢討，和其他的幾個人一起做自我批評！”

　　“是！”朱六跪在地上，一動不敢動，他低著頭，眼里噙著淚，“屬下即刻就去！”

　　“慢著”朱高燨道，“小六子三人，家里還有什么人？”

　　“小六子有個老母親，他媳婦給他生了個大胖小子，今年該有五六歲了吧？王七有個女兒，今年十三歲，和她母親相依為命，任老三的兒子快娶親了，他死的時候說，他不怕，四爺仗義，為了四爺死得其所！”

　　“其所個屁，死了什么都沒了。”朱高燨道，“把人都領(lǐng)來，我瞧瞧！”

　　“是！”朱六轉(zhuǎn)身去了。

　　朱高燨又躺在了榻上，他的心情很沉重，久久都不能平息，他覺得自己是不是哪里做錯了？他對這些人好，不過是因為，他是老板，前世他受老板的剝削，九九六是福報，他日日夜夜加班，最后把命丟了，他不想做那剝削人的周扒皮，他身為皇室子弟，也犯不著與民爭利。

　　這些人怎么回事？他不過是工資開得高了點，不要他們簽賣身契而已，日常給他們洗腦，任何時候注意安全，把自己的命看得金貴一點，他們竟然就要為了他去死！

　　他從來沒有要這些為他去死啊，他們怎么就這么傻？

　　不就是白砂糖的制作工藝嗎？多大點事，有什么了不起的，他們竟然把這點子?xùn)|西，看得比自己的生命還要寶貴。

　　朱高燨還是沒有忍住，眼淚順著眼角流了下來，一時間，腦海里全是這三人的模樣，他怒不可遏，罵道，“混蛋，笨蛋，你們這些王八蛋，真不是東西?。∧銈兯懒?，讓我怎么過意得去？”

　　晌午過后，朱六把三個人的遺孤帶過來了，小六子家的大胖兒子還沒有取名字，小名叫牯牛，朱高燨一聽，一口茶差點噴出來了，“什么牛？”

　　王七的女兒跪在他腳跟前，忙起身上前來，重新幫朱高燨沏了一杯茶，小姑娘才十三歲，前世那會兒，這么大的孩子還在上初二。

　　她梳著一條大麻花辮子，穿一件褐色的夾襖，青色褲子，樸素得如一根草。

　　朱高燨的目光不由得在小姑娘的身上溜了一圈兒，鵝蛋臉，柳葉眉，一雙鳳眼清澈，水靈靈地動人，瓊鼻，櫻唇，不染而朱，如同二月里開在枝頭的海棠，明艷動人。

　　他倒是沒想到，王七那個五大三粗的老貨，居然還養(yǎng)出了這么嬌艷的一個女兒。

　　“四爺，鄉(xiāng)里人，取名字都是這么來的，要不，您給賜給名字唄！”朱六倒是會來事兒。

　　“什么時候生的？”朱高燨問道。

　　朱六也不知道讀書人取名字是怎么個取法，這，他又不是小六子的婆娘，他怎么知道這孩子是什么時候出生的？

　　“六兒叔住俺家隔壁，俺聽六兒嬸說小牯牛是小滿那天生的?！蓖跗叩呐畠赫f完，一張臉紅得像蘋果，見朱高燨看過來，她忙低下了頭。

　　朱高燨把玩著腰間的翠三羊佩，想了想道，“既是小滿出生，滿招損，謙受益，就叫李謙吧！”

　　“謝四爺賜名！”小家伙生得并不胖，相反，很瘦，曬得漆黑，一雙眼睛清凌凌的，瞧著一臉機靈，很會來事兒地給朱高燨磕頭。

　　“起來！”朱高燨招招手，讓他上前，“以后就在我書房捧墨吧！”

　　“多謝爺！”小家伙喜出望外，又要磕頭，朱高燨擺擺手，看向王七的女兒，“爺也不問你叫什么了，以后就叫珠兒吧，看你是跟著王妃，還是在我院子里伺候？”

　　小姑娘不假思索，“俺愿意跟著爺，愿意為爺疊被鋪床！”

　　“就這點出息？”朱高燨想了想，道，“那你就留下吧，一會兒讓江保帶你去王妃那里報個到?！?p>　　“是！”珠兒羞答答地退了下去。

　　朱高燨瞧她，雖是小門小戶出身，可言行舉止進退有度，又是個機靈的，很滿意。

　　最后剩下任老三的兒子了，十五歲，生得很憨厚，但一雙明亮的眸子，讓朱高燨不敢小覷。

　　他主動介紹自己，“小的任六四，是洪武十五年六月初四生的，俺爹給俺取名六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