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亂之間,周敬之終是趕在最后一刻折返回來,抱著幾十盒資材上前幫范伢一同添柴。
這些往日精貴異常的資材,此時當(dāng)真像大白菜喂豬一樣,一坨又一坨的,只見進不見出。
片刻間,第30副資材,那顆學(xué)博們覬覦已久的上等琉璃,已永遠暗淡下去。
檀纓卻依舊端坐不動,仍未有一絲得道的樣子,消耗資材的速度卻又越來越快。
眼見學(xué)宮資材已耗了大半,便是韓蓀也不再言語,似是要打退堂鼓。
龐牧雙目無神,原地呆坐:“一定……一定就要結(jié)束了……不然不會這樣快……”
便是旁邊的姬增泉,此時也無心再激他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
這個情形也實在反常過頭了。
更多的人心中也泛起了猜測。
30副資材,都不要說得道,檀纓他裝得下么?
便如瀑布激流注入初塑之杯一樣,早就該崩了吧?
不要說崩,金光燦燦原地升天都夠了!
是不是天道出了什么小差錯?
或者是……
鼎漏了?
終于,一位學(xué)博忍無可忍起身道:“事有反常,祭酒請三思……”
另一人也隨之而起:“祭酒……天道自然不會有差錯,但距此鼎煉成已近百年,恐有龜裂啊……元靈之氣或許泄去別的地方了呢?”
“祭酒!再這樣咱們學(xué)宮……這兩年就沒法過了……”
“檀纓還未正式拜師入宮,他若一走了之,我等豈不是成天大的笑話了!”
此時此刻,學(xué)博們已經(jīng)急了。
檀纓若是已得道,正在破境,那為了這位天縱之才,多耗費一些資源也未嘗不可。
但檀纓遲遲不見得道之象,必是哪里出現(xiàn)了錯漏,誰又能忍受將這些貴物如此揮霍?
韓蓀還未表態(tài),卻見范伢猛一撞齒,將周敬之推下臺去:“把我的資材取來,全取來。”
周敬之一個踉蹌:“老師!檀纓還未拜師……他若是…………”
“取來!”范伢急得猛跺一腳,“將來短不了你的,取來!”
“是……”周敬之一個字不敢多說,再次悶頭狂奔出去。
毫無疑問,范伢已經(jīng)做出了他的決斷。
不僅是學(xué)宮的公資。
他自己的也頂上去。
頂,全他娘的頂!
韓蓀見狀,亦是急火上頭。
他本是個穩(wěn)健的人,越是大事就越穩(wěn)健。
但眼見范伢如此,他又怎么穩(wěn)得?。?p> 沉吸兩口后,他只沖對面的贏璃點了點頭:“把我那20副,也盡取來?!?p> 贏璃也是一驚,但并未多問,只離席出堂而去。
眼見司業(yè)與祭酒如此決斷。
其余人也唯有心頭一涼,生無可戀地坐下了。
倒是龐牧,他一直做得很沉。
不斷地流汗,不斷地擦臉,實在找不到什么話可以說了。
他不禁左右偷窺。
同僚們,也都是活死人一樣,無念無想的樣子。
倒也都無心再提之前的事了。
……
檀纓坐鼎,一刻整。
問道大堂,只一片死氣沉沉。
在所有人麻木的目光下,第60副資材,就這么平平無奇地被扔掉了。
檀纓卻仍紋絲不動,連滴個汗都沒有。
剛剛公資那47副耗盡后,韓蓀與范伢的私藏便立刻頂了上去,始終是一人一盒,輪流添進去的。
但眼下,這幾息便是一盒。
似乎……還是不太夠……
便是范伢與韓蓀,此時心頭也滿是涼意了。
這會兒韓蓀看著范伢,甚至顯出了怨怒之色——你說說你,上什么頭,把我也拐進去了!
范伢只無所謂地擺了擺手——又沒讓你跟。罷了,反正都沒了哈哈。
不過他們終是領(lǐng)袖級的人物,這樣的怨念與悔意,是完全不敢暴露給其他人的。
眼見私藏也要見底,二人最后對視一番后,韓蓀長嘆一聲,硬著頭皮與眾人開口:
“諸位學(xué)博,坐鼎問道機緣難得,檀纓此番定有大的突破。
“此時若因斷資材而止,難免前功盡棄。
“諸位誰家還有多余的資材,不妨借來一用,將來自有公資補償?!?p> 韓蓀全程,目光都在努力地掃過每位學(xué)博。
卻又無一人與他對視。
開什么玩笑!
這炸裂天道的玩法是我們跟得起的?
就算檀纓真的大有突破,他最后還不是拜祭酒或司業(yè)為師,非法即墨,我們又能沾幾點光?
凝滯之間,眼見資材又又又要見底,贏璃忍無可忍扶案而起,與韓蓀急道:“老師,我去把最后那12副也取來。”
“噗——”
正在喝水的韓蓀頓時破功。
再瞪向贏璃,又急又怒。
好徒兒,你這就把為師賣了?
韓蓀之前說的清楚,是“把我那20副,也盡取來?!?p> 意思是他只有20副,全部拿來。
然而精明如他的人怎么可能不留一手?
實際上,韓蓀真正的私藏數(shù)量是32副,在堂上只是虛報為20,留12副保底。
若皆耗盡,先逼學(xué)博們用私藏頂上再說。
可眼下,贏璃就這么把他給賣了。
此時,韓蓀再看贏璃,她眼里那叫一個急不可耐。
好啊。
你我?guī)熗狡吣?,不及檀纓一日??!
可贏璃賣的堅決,賣的徹底,賣的不留后路。
韓蓀也再沒斡旋的空間了。
最終,他只雙唇一抽,便側(cè)過頭,沉沉揮下了手。
他也只能悔不該當(dāng)初了。
……
雛鄲姬是個受不了無趣的人。
于她而言,一般的清談無非就是一群人去爭沒結(jié)果的事,還不如直接武論算了。
今晨來學(xué)宮列席,她也無非就是想探探檀纓的底。
至于之后的坐鼎問道,她當(dāng)年是親眼看韓蓀坐過的。
一刻多的時間,一個人坐在那里,一群人看。
最后,那個人倒了,一群人散了,不過如此。
這事情說得懟天懟地,實則無趣之至。
正因此,她為檀纓選好了長衫后,便也沒急著去大堂,而是在學(xué)宮內(nèi)四處走一走,舒活舒活身體,想想未來的事情,泄泄溢出的精力。
繞過一小圈后,她尋思著時間大差不差,這才走向問道大堂,準備看看檀纓到底得沒得道。
然而還沒進門,她便覺出了異樣。
怎么死氣沉沉的?
再走近一些,才發(fā)現(xiàn)檀纓竟還坐在那里。
這怕是比韓蓀還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