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道大堂側(cè),學(xué)宮賓室。
韓蓀一路行至門前,隔著簾說道:“稍作準備,等等與我和雛后一同入堂?!?p> 稍頓了一下后,簾中方才傳來一個綿潤的女聲:“老師既已請我主持,為何還要請雛后?”
“……”
韓蓀縱是言出法隨的法家主官,一錘定音的秦相國,面對這個問題也可見地陷入愁惱,憋了半天才憋出幾個字——
“是我不對?!?p> “老師如此難言,定有隱情,我也不便追問了?!焙熤信右粐@道,“無須為難,這清談便由雛后主持罷,我列席便是。”
“此談必有深辯,雛后威勢有余,然才學(xué)不足,不足以主持?!表n蓀答道,“唯公主二者兼?zhèn)?,實為不二之選?!?p> “必有深辯?”女子思索道,“立論者不是嬴越的伴讀么,他雖有獨創(chuàng)之想,可清談之術(shù)又豈能與學(xué)博們比肩,祭酒何出此言?”
“底氣。”韓蓀道,“檀纓論天文時的底氣,根本不似在談全新的學(xué)說,好像是在說天經(jīng)地義的事情,只有千思萬想,對自己學(xué)說無比深信的人,才能做到這種程度。”
女子聞言,似是也蕩出了些許期待:“既如此,我自會全力以赴,不偏無坦?!?p> “如此甚好,相信檀纓立論的時候,也必能感受到公主的威儀與才學(xué)。”
“啊,那個……”女子氣息一軟,又說道,“我的確請老師……推薦有創(chuàng)想的青年才俊結(jié)交,但那位檀纓……我之前也有所接觸,其人徒有其表罷了,當真有大才么?”
韓蓀聞言又是一陣無奈,怎么來回來去都是這么幾個問題。
“公主一探便知?!表n蓀答道。
“啊……是……但我身為主持,目光過于集中于他,言語過于針對他……會不會……那個……有些……不好意思……”
韓蓀累了:“……不然我還是請雛后主持吧。”
“不要!老師你不許反悔!”
“……”
“……失態(tài)了?!?p> “……習(xí)慣了。”
……
學(xué)宮論道大堂內(nèi),學(xué)士們進場的時候,這里已經(jīng)坐滿了人。
講師與學(xué)博們早早便已入場。
不僅如此,就連桌凳也都多了許多,后排還坐有很多年輕的身影,想必都是都是學(xué)長學(xué)姐。
眼見這一屆學(xué)士入場,他們也不禁交頭接耳,品頭論足。
言談眉宇之間,似是寫滿了大大的不服。
想來也對,哪有一位學(xué)士還沒入選得道就來立論的?
見他們的樣子,想來也是不明所以被拉來旁聽的,還并未感受過檀纓天文之說的壯麗。
然而,這樣的不服只消片刻便化解了。
只因他們目睹了檀纓本纓。
“這……這檀纓的相貌也太……”
“不必談了,這位學(xué)弟必是對的!”
“小點聲……龐學(xué)博正瞪你呢……”
“旁邊那位協(xié)論的女學(xué)士……定是越國來的吧……越人歌舞便是了,來我學(xué)宮是為何?”
“噓,周學(xué)博說她是首席?!?p> “??這不公平,我不理解!”
“再旁邊那個方臉是誰,檀纓的伴讀么?”
“那人我好像在清談時見過,似乎是……公子嬴越?”
“……人……人不可貌相誒?!?p> “確是如此……”
另一邊,立論長桌前,立論三人亦已落座。
姒青篁在左,嬴越在右,檀纓居中。
此時,檀纓和嬴越才將身上的行袋卸下,置于桌底。
“這又是什么?”姒青篁偷瞥著問道,可剛問過又連忙扭臉,“算了算了,蠅鼠之物,我才不想知道?!?p> 檀纓也不理他,只與嬴越道:“老鮑當真厲害,我要的東西一早就都搞來了?!?p> “是啊,永遠不要小看車夫的本事。”嬴越也嘆道,“只是……我們這個月的例錢也花干凈了。”
檀纓:“可得想個弄錢的法子了。”
嬴越:“橫不能直接找黃洱要吧?”
檀纓:“借一些倒也未嘗不可……”
嬴越:“這……我臉皮再厚也不好開口啊。”
二人一來一往,姒青篁越聽越聒噪,耐不住說道:“你等蠅鼠兄弟也不看看現(xiàn)在是什么時候,還不趕快閉目靜心!”
“啊。”嬴越頗為感懷地點了點自己心口,露出了生無可戀的微笑,“在姒學(xué)士眼里,我原來是鼠……可以了,我已知足?!?p> “???怎么公子你的性情也如此異態(tài)了!”姒青篁瞥了眼對面后排的學(xué)士,咬牙暗道,“你等蠅鼠不要臉便罷了,我可不想在學(xué)博和學(xué)長學(xué)姐面前失態(tài),快快打起精神,你們撐不住的時候我自會頂上。”
“好。”檀纓當即晃了晃頭,像是歌手上臺前一樣呼啦起舌頭,發(fā)出一陣怪聲。
“你怎么又來!!認真些?。 ?p> “這就是在預(yù)熱口舌啊?!?p> “唉…………”姒青篁長長一嘆,捂著額頭道,“怕是只有我孤身應(yīng)對了……誰又想得到會有今天呢?!?p> 正說話間,白丕的聲音傳來。
“請祭酒,王后,主持?!?p> 眾人連連起身相望。
正見三人由殿外行來。
韓蓀在前,公主與雛后左右隨之。
檀纓多年往來宮中,當然認識這二人。
只是此時當面見到,仍誠惶誠恐。
雛后自是不必多言,老仇敵了。
此時她一身黑綢紅繡的王袍,信步向前,朗然無顧。
風(fēng)姿綽韻之余,威勢尤盛。
倘若沒有排擠嬴越的那層私仇,怕也算得上半個威儀艷麗的女帝了。
之所以是半個,只因在名義上,嬴越的父親,嬴梧人依舊是王。
只是他不理政事的時間有點久了,國家事宜自然而然地都過渡到了雛后身上。
至于雛后,其名為鄲姬,這明顯是個過于隨意的名字,因此現(xiàn)在也沒人敢這么叫了。
如此出身平平的人,自然也當不上秦王的原配。
起先她也只是側(cè)妃,只因正宮徐王后產(chǎn)后出血而亡,雛鄲姬輔佐秦王有功,又誕下一名男嬰,偶爾代政時也顯現(xiàn)出了才能,這才將她扶正。
而徐王后臨終產(chǎn)下的那名女嬰,則正是走在祭酒另一側(cè)的公主,嬴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