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飛下午五點才到了店門，之前的狗子已經(jīng)交由劉姐配合志愿者，卸回了籠子。陳凡見阿飛手提一大袋從菜市場提來的原料，知道他晚上得做大餐了，但肯定是沒自己的份，飼養(yǎng)員兼作馴養(yǎng)師，喂的飼料不能僭越寵物規(guī)定標準。
內(nèi)間的右側(cè)是預(yù)制廚房，由一道塑料板門半掩著。陳凡透過門隙偷看忙碌的背影，系著圍裙的阿飛輕哼曲目，好像是香江的情歌，調(diào)子歪得離譜。
起了灶臺，一把菜刀耍得飛起，阿飛邊切菜，時不時偷笑一下，又十足感慨地“唉”一聲，尾音拖得老長。
陳凡撓撓下巴，覺得沒意思，折返到內(nèi)間角落的冰箱邊，仔細打量下邊冷藏室的大門，爪子戳了戳門縫的膠條，沒有了破壞的痕跡，看來是重新修繕了一番。
這時樓上階梯有了動靜，劉姐的嗓音柔和地響起：“我們狗狗的手續(xù)齊全，感興趣的話，隨時可以致電，一條兩月足的拉布拉多幼崽定價4500~6000，種母當然是安娜吶，種公是巴扎克第三代血親，也有賽級證書?！?p> 陪同一個穿著碎花裙的婦女下了樓，婦女抱著五歲大的女兒，傾聽劉姐口里的故事。她眉毛時而舒展，時而緊蹙，猶豫要不要買狗。女兒一直輕聲抽泣，臉埋進媽媽肩膀里，手指著樓梯，想要媽媽現(xiàn)在就買下狗狗。
“價格還可以，”婦女不忍小棉襖傷心，低頭輕聲安慰她：“乖，等新房子裝修好了，我們再買狗狗，一起搬過去住?！?p> 送走了這對母女，劉姐伸了個懶腰，今天這是第二位客人，已經(jīng)透露了強烈的購買意愿；第一位客人早已預(yù)定好了兩只金毛尋回獵犬，專程開車兩百公里提狗。今天生意大體來看，還過得去，入賬了小一萬。
但相較上半年，還是差了許多，那會兒狗狗但凡誕下崽子，博客po出出售信息，一窩幼崽半天內(nèi)便預(yù)訂完了。
陳凡撅起屁股，同樣伸了個懶腰，舌頭上翻，舔濕了小鼻子。他一屁股坐在瓷磚上，消化劉姐隨口透露的訊息。
一只兩月的狗要四五千？
那我呢？一只三月半大的，要不要四五百……
陳凡琢磨自己的定價，他不知道自己算不算非賣品，但從劉姐負責任的口吻來看，自己最重要的爹地媽咪都沒有，還是外面撿來的，很難遭到客人青睞。
機遇總是有的，陳凡沒有灰心。
“小不點，”劉姐彎腰撿起陳凡，“你啊你，真是個小麻煩，怪不得阿飛叫你衰仔?！?p> 迎來劉姐寵溺的目光，陳凡本能地開始撒嬌，扭扭后背，嚶嚶叫喚。
吧唧吧唧吧唧。
三連親不帶猶豫，他的頭頂印上了深淺不一的唇印。
“好啦，知道你乖，去找土豆玩吧?！?p> 輕輕落在地面，陳凡撒歡，跑得飛快，但始終在內(nèi)間轉(zhuǎn)悠著。
我也想找貝姬，可她去哪兒了？
自從回來，貝姬活生生消失了一般，起碼從陳凡的視野，沙發(fā)底下，冰箱角落，儲物柜里，都未曾瞥見一抹白影。
于是陳凡重新掉頭，跟到劉姐身后打算嗥叫一聲，希望她能明白，貓狗大作戰(zhàn)資歷最老的動物離家出走了！
劉姐正在輕輕開合冰箱門，并伸手擰了擰螺絲，這副動作讓陳凡立馬閉緊了嘴。
原來是劉姐修好的？
而且是瞞著阿飛修好的，從他什么都不知道的反應(yīng)就能看出。
“汪！~”
“衰仔？”劉姐滿頭黑線，這只小狗又咬住自己的褲腳，想要驅(qū)使她。
她叉腰，鞋頭輕輕聳動衰仔的肥肚，“這次又怎么了？”
陳凡拉著褲腳，讓劉姐像一只螃蟹橫著走路，非常別扭。好在距離夠短，在一片角落里停了下來。
陳凡一只前爪，踢翻一個米色空碗，示意劉姐注意空碗里的貓毛。
“你找不到土豆嗎？”劉姐恍然，立馬拍拍手，扯起嗓子大喊：“土豆！土-----豆！”
沒有回應(yīng)。
劉姐單指敲敲眉角，行動起來，找遍了隔間、走廊和大廳，甚至在狗籠子翻攪各個狗子的狗毛，嘗試摸出一揪貓毛，是否藏進了它們身軀之下。
還是沒有。
她最后蹲伏下來，指尖抬拉陳凡的蹄子。
“看著啊，土豆沒跑，它是只貓貓，而貓呢，不會掩藏在人類視線平視的地方，包括你——人類小腿的視角，一般也發(fā)現(xiàn)不了它。”
劉姐打開自己手機的熒幕，是HTC的智能機，屏幕五光十色閃爍各個音樂專輯的封面。
“土豆兩歲的時候，喜歡看‘太空堡壘’，”劉姐輕輕說道，“這部動畫片，我專門買了碟片，所以啊，只要太空堡壘的片頭曲開始播放，它總會鬧騰一些動靜！”
手指劃到歌曲名‘ROBOTECH Opening’，劉姐神秘一笑，點擊播放。
恢弘的管弦樂，以及靈動的電子音效奏響起來，她一邊打著響指，一邊閉上雙眼，感知周遭的細微的動靜。
只聽到冰箱上頭忽而傳來輕聲的嘶鳴，陳凡捕捉到了，往那頭瞄去。
卻沒想到，劉姐比他反應(yīng)還快，兩三步跨到冰箱一側(cè)，竟是輕松地單手支撐柜角，化身體操運動員，整個上半身攀到冰箱邊沿。
另一只手，毫不費力地頂開天花板的隔板，她定睛一瞧，與一只黑白分布的貓頭對上眼了。
“你跑頂上去了？”劉姐佯裝憤怒，捏起土豆脖子，它甚至未反應(yīng)過來，便被劉姐單手拽下天花板。
如一片徐徐蕩漾的葉子，連人帶貓，輕飄飄地回彈落地。
好利落的身手！
陳凡咂舌，這個估摸25、26歲的人類女子，她不是好端端的一個打工人嗎？
充其量兼作寵物美容師，乃至持證獸醫(yī)，這些職業(yè)需要那么敏捷的身手嗎？
陳凡需要重新審視劉姐的身份，也不知道她來這兒打工多久了。
“放開我！放開我！”貝姬喵嗚，陳凡看到她掙扎，卻被劉姐牢牢扣住，滑稽得很。
“土豆兒，”劉姐化身壓路機，開始毀滅性地揉捏貝姬的身子，差點壓成一塊貓餅。
注意力聚集在土豆身上，劉姐壓根沒察覺，天花板哐當哐當?shù)氐袈湟粭l又一條肉骨頭，從冰箱一邊滑了下來，有節(jié)奏地砸向劉姐的后腦。
當~當~當~當~連續(xù)的肉骨頭，甚至還有魚骨，從劉姐后腦彈飛，又旋轉(zhuǎn)著掉在地上。
她隨即動作停滯，貝姬趁她發(fā)怔的工夫，摸準一個空隙，掙脫雙手潰逃了。
一陣風晃過陳凡的狗頭，他瞧見貝姬那對惡狠狠的眼神，一尾貓棍子連續(xù)掃蕩臉部、鼻口，貓毛紛飛中，他趕緊臥倒躲避狂轟濫炸的攻擊。
隨之而來，背后劉姐的凝視猛然觸發(fā)第六感，貝姬當即炸毛，瞬間消失進了走廊。
“這家伙，原來還有第二個秘密基地呢?！?p> 原以為劉姐真的要發(fā)作了，但她僅僅是搖頭失笑，拿掃帚收拾好土豆的收藏品，通通倒了垃圾簍里。
她來到寵物洗浴池，擰開噴頭，準備沖洗自己的秀發(fā)。寵物店從這方面來說，只比發(fā)廊差了些——可以隨時隨地洗頭。
灶臺的油煙這會兒冒了過來，陳凡觀看鬧劇還未回過神，嗅著菜油爆炒的香氣，肚子不爭氣地癟了。
人類的食物，作為藏著人類靈魂的狗來說，居然仍具有莫大的誘惑。
狗好像只是不能吃巧克力吧？
陳凡安慰自己，白天生吞了那么多零食，咸口和甜口通通不在話下，現(xiàn)在無事發(fā)生，健康問題不需多慮！
這般想著，他穿過走廊，橫跨大廳，一路經(jīng)過的狗前輩都不再叫喚，看來是混熟了。
玻璃門外的商業(yè)街，汽車擁堵，行人匆忙趕路，現(xiàn)在差不多到下班的時間了。
黃昏斜陽，人類繁忙至此，光陰易逝的痕跡刻在了每個人的面龐，他們或許過了一夜，白發(fā)多了一根，皺紋深了一刻，也能擁有幾十年的時光消磨。
狗只有十幾年的日子。
可陳凡只想吃飽睡好每一天……僅此而已??！現(xiàn)在該想的是，晚上的飯點有著落嗎？
劉姐的背包掛在門口衣架的倒鉤，陳凡本來沒想注意，卻聞到了奶油的香氣。
他悄悄回首看向走廊，仍然是炒菜的聲響，以及洗頭的唰唰聲，不見二人的身影。
躡手躡腳來到衣架下面，只見一個購物袋里邊，露出了一大塊蛋糕，邊上挨著彩色蠟燭和打火機。
今天有人過生日啊！陳凡興奮起來，開始思考是給誰過生日？阿飛？
可是阿飛一字未談自己的生日，難道是忘了？陳凡忽然有了個猜想。
難不成劉姐想給阿飛驚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