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吸煙室里出來,護士過路都盯著我看。我想自己大概是被誤解成吸煙的女孩子了,其實不然,我本來肺就不是很好,前年還得過普通肺炎。況且我止不住地咳嗽、流眼淚,鼻腔里似乎還環(huán)繞著紙煙那股嗆人的味道。這個樣子有些狼狽。
“喂喂,你對煙草過敏?”胡曼提捧著吸煙室里的煙灰缸,將煙頭在里面狠狠地磨了磨,用胳膊肘撐開了玻璃門,“真抱歉?!?p> “呃,算了,不是,”我捂住口鼻,穩(wěn)定下氣管里癢癢的空氣,“是我自己的問題。你為什么不用電子煙?紙煙里的致癌量比電子煙還多?!薄拔也唤錈?。”這個男人認真地回答。雖然聽上去是個癮大的警察,不過他有一說一總比藏著掖著攢形象好。
“能不吸就別吸了。對身體不好。”
“沒辦法啊,社會壓力大?!彼f的屬實。
“我男朋友就從來不吸煙?!蔽因湴恋仂乓5液孟裨?jīng)在樂正卿的車上見過一盒煙。他到底是吸過還是沒吸過呢?“誰?!”他笑了起來,上氣不接下氣,似乎要笑得咳嗽,可他沒有?!拔业奶?,小妹妹,你多大啊?先學習吧你。戀愛什么的,成年著吧?!?p> 不愧是警察,戀愛觀,蠻正的。
“真的……叫樂正卿,就是這里的牙科醫(yī)生,雖然是新人,但很厲害的!”但是我力挺我方老公。
“樂正卿?”他像品嘗菜品一般動著唇,“這名字……”
“聽說過他?”我瞅了一下那個煙灰缸。
我愣了愣。
“那個煙灰缸不是桌面嵌入式的么?”
“嗯?”胡曼提抬手看了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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叮。電梯停在了三樓。
當我急不可耐地就要邁出去,一襲白衣久違地映入眼簾。
熟悉的眉眼。
“樂正卿?”我下意識瞪大了雙眼。他倒沒有那么驚訝,早就預料到我會來一樣。他輕輕笑了笑,靠近了過來,伸手摸了摸我的頭,“要來找誰啊,小公主?”
掌心里的熱量傳遞給了發(fā)絲,我默默地感受著頭頂上這個有密度、有溫度的厚實的存在。啊,真是的……我的頭隨著他的手的移動也開始輕輕晃,像一只貓一樣,順著性子氣鼓鼓地膨起臉頰。女孩子都是小貓體質(zhì)嘛。
他的口罩一起一伏,兩人對視。他的瞳孔里映出了我,我的頭正好位于那純黑無暇的圓狀物里,不偏不倚,看不清臉。
他的瞳孔里只有我,我一個人。
“啊……就是來找你了?!蔽以贌o別話,按下一樓的按鈕,按鈕柔柔地亮起來。
“我也想你了?!睒氛湟皇址旁谖业募绨蛏?。我正好背著去課外班的包,這個感覺就像是學生忐忑地站在中考的學校前,一位家長摸著她的肩膀,鼓勵她安慰她。也難怪,我在其他人眼中畢竟還是一個學生。
“伯母的身體還好嗎?”他看看我。我也仰起臉來:“還好……她最近不愛發(fā)怒了,怕動了胎氣?!?p> 她確實不愛發(fā)怒了,也不愛呆在家里了。母親的心理壓力大,但自我設限又高,恨不得在休產(chǎn)假之前盡可能地去加班工作。我跟她去公司。她領了前臺預定的奶茶,帶我到會見客戶的地方,把那杯奶蓋生打椰少冰乳放在我的面前,就進了隔壁的辦公室,一言不發(fā)。她一直工作都到老板親自過來,長輩一樣叮囑她注意身體。
其他同事也搶著忙,她不讓,脾氣倒是緩和了。他們路過母親的辦公室,都轉(zhuǎn)過頭來看看休息室里的我,“馮傲??!好久不見了,長得真是越來越像宋姐了~”他們倉促地打個哈哈,我簡單地回應幾句。
“馮法……”我聽見他們漸行漸遠的腳步聲里,有和我一樣情商不高的人說錯話。
敏感的字眼。
“我打算去看看伯父,是在西邊的住院部吧?”他的目光與我看獸醫(yī)中心里恢復的小奶狗相似,看萌物時才會有的溫柔。我點點頭,“二樓1004,第三個床位。他現(xiàn)在大概在睡覺吧。”他若有所思地“嗯”一句,心情似乎很愉悅。
怎么?那件事解決了?
“那個……倪什么的……”我不知道這時說話是否妥當。但總覺得,不把這事問一問見了父親,我對該怎么介紹樂正卿無可奈何。
“解決了?!?p> 一道光通過我陰雨蒙蒙的心。
“解決了?!”還好我走在醫(yī)院外面去住院部的大街上,沒有人管聲音大不大。
“嗯。多謝一位先生?!彼纳袂橐灿行┟糟饋恚八o我一種舊相識的味道。”
“你以前見過他啊?!蔽覀兙瓦@樣在少人的林蔭路上走,樹影間浮現(xiàn)的丁達爾效應給人一種澄澈質(zhì)感。我仰起頭來,樹葉濃郁的綠油油的顏色,似乎要隨著震顫的雨珠滴入眼里。他牽著我的手,我牽著他的手,天空剩下的雨滴流不進緊緊的指隙里。
“大概吧?!?004的門推開,第三床位上沒有人。
嗯?我四周環(huán)顧,病房里只留下來一位病人,正支著小桌子喝熱茶看電腦。
“請問……您知道第三床位的馮宇升去哪了嗎?”我小心地問他。
“啊?”他抬起無神的雙眼,“有個……跟旁邊你差不多大的男孩子(指著樂正卿),把他請出去說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