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沒看到身后的人,我以為是哪位朋友被落下了,或是附近市研的大學生,回過頭去,發(fā)現是一位我真真正正不認識的人。完全是陌生的面孔。他比我高一點,似乎是同齡人,面色不太好,是一種病態(tài)的白,我第一次在現實中目睹到什么才叫“面無血色”。除了眼睛有些歪,五官還算端正。他拿著一張有厚度的紙,緊緊地抿著下唇,像是受了什么驚嚇。
“啊,請問你有事嗎……”見他太久沒說話,我漸漸尷尬地主動開口。
“你是樂正卿的朋友嗎?”他說話很慢很慢,而且音也拖得很長,好像他得了什么病不會說話,或是社恐到了極度的人才能表現出來這樣。他的聲帶和自身仿佛兩種生物。
雖然不知道他想干什么,但他竟然認識樂正卿,我就點點頭。
“把這個交給他。謝謝?!彼孔镜貙⒆彀鸵粡堃缓?,把手里攥著的那張紙交給我,原來是一張簡易的明信片。我接過來并沒有查看:“行行,你叫什么名字呢,我好向他匯報?!?p> 接下來他的行為舉止非常奇怪。他先是瞪大了眼睛,眼皮幾乎要翻到上面,好像很詫異我怎么會問出這個問題一樣。我尋思這個問題也不算稀奇吧!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又鄭重其事地重復了一遍。大概是因為我的腔調太冷——可我本來就這么說話,對誰都這樣——他就轉身,從褲兜里抖出一個折得皺巴巴的口罩戴上,頭都沒回地跑了。
這是誰?。?p> 樂正卿真的認識他嗎?
我發(fā)呆的時候,有車鳴笛的聲音在我身后響起?!案墒裁茨??”車慢慢滑動到我左邊,樂正卿的小腦袋從降下的窗戶里出現,他把舌尖迅速往上顎處一頂,發(fā)出“嗒”清脆的聲響。
“有一個男孩給你一張明信片?!睕]想好怎么形容他,我直接把信從窗戶上投進去。
樂正卿先給我開了門,讓我進來,又翻過明信片來看。他開始時還隨著字眼囁嚅,后來嘴唇慢慢閉上了,表情也很嚴肅。“那人是誰???”我小心地問?!靶潇??!睒氛渫铝丝跉獾耐瑫r說了句話似的。他像是聚齊了很大的勇氣。
袖煜?我還記得他呢,就是樂正卿家教的那個小孩吧。
可……可他怎么是這樣?難道樂正卿是個福利教師(指給殘疾兒童當家教的人,有些是公益,有些需要交錢)?
這一路上樂正卿沒跟我說話。那張明信片天藍色的,趴在車前的反光鏡下,像融化了一片天粘在上面。
“對了,”我打破沉默,“我當時摔倒,你在發(fā)什么呆嗎?”
“???!”樂正卿驚訝地看了我一眼,然后側過臉去,“咳咳……”他的耳根像染色一樣紅得滴血,嗓音甚至更深沉了一些,像是有什么東西在砂紙上舒適地摩擦,手在方向盤上都撫得不自在了,“嗯……”
他從未說過這么多冗詞。
“到底你隱瞞了什么?”我像是在審問一位強瓦燈下的犯人。
后來我覺得這個語氣實屬不太合適。
“嗯……對不起啦!”禿頭禿句,他給我道了個歉。
“其實那個時候……你走光了?!?p> 微妙的靜默。
“哈——?”我用不可思議的眼光看向他,“哪里?”
“你的衣品很不錯,就是領口太大了。”樂正卿正好駛到一個黑洞洞的隧道里,我在想他是不是故意的,遠方有個小光點,“下次穿隱性吊帶吧?!薄澳阏娴目匆娏??”“嗯~”他故作長音。
“那我問你它是什么顏色的?!?p> 是時候考驗樂正卿的求生欲了。
“我什么都沒看見?!?p> 我給他打了零分。
“誠實點好,孩子?!?p> “奶糖色?!?p> 要不是現在他在開車帶我們去餐廳,我肯定將他撂下車了。還是搖肩膀的那種。
“奶糖也有很多顏色啊?!薄澳阌型隂]完?”
我們同時笑了。
雖然但是,我下次還是不打算穿透明吊帶。
出了隧道,我打開窗戶,用手扇扇自己紅彤彤的臉頰,想要風將這些奇怪的氣氛趕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