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每位神仙都有一個劫數(shù)的話,那么祝夭敢篤定,子書頡就是她的劫數(shù)。
“嘭”的一聲,祝夭竹木屋的門被破開,轟然倒下,驚起了睡夢中的祝夭。
白胡子老仙重華拎著一個血淋淋的少年踏進了祝夭的房間,駭?shù)米X仓苯訌拇采咸穑骸巴郯““?!重華你個老頭殺了什么人要往我這拋尸??!”
重華將少年“咚”的一聲扔在床邊,拉過一旁的竹椅坐下,皮笑肉不笑地看著她:“說了幾百遍了我今年才二百歲,你個五百多歲的山神憑什么叫我老頭,我這副模樣是為了偽裝!要是以我的真實面貌示人,得迷倒著九天之上的所有仙子!不說這個了,我是來給你送夫君的?!?p> 祝夭對重華的自戀已經(jīng)習(xí)以為常,但聽到后面那個這輩子都可能和她扯不上關(guān)系的字眼時,她僵在了原地,緩慢地將頭扭向地上那個生死未卜的物體:“夫……君?”
重華笑瞇瞇地看著她:“是啊,你該謝我的,要不是我順路救下他,他就被人打死了,你就沒夫君了,很可憐的。嗯……現(xiàn)在看起來是有些可怖,但我給他喂了顆仙丹,死不了?!?p> 空氣沉寂了三秒,祝夭跳起來,拳頭指向重華:“好你個重華!我拿你當朋友,你竟想毀我清譽!我隱居春山多年,何來夫君?你逗我玩呢!”
眼看祝夭那充滿怒氣的拳頭就要招呼到自己的臉上,重華忙用他的拂塵擋住,另一只手從袖中抽出一張泛黃的紙:“喂喂喂停下來!你自己看看這是不是你的字!別一言不合就動手啊,姑娘家家的。”
被制止后,祝夭一把扯過重華手中的紙,草草掃了一眼,只這一眼,便足以讓她整個人呆若木雞。
這似乎……還真是她親手寫的字,祝夭看著紙上的“若生一男,則予我做夫君”陷入了沉思,這到底是她哪日夢游作出的事。
見著她的狀態(tài),重華冷哼了一聲,說道:“您自己貴人多忘事,我好心好意為你著想,你竟還要恩將仇報,一百多年的朋友了,你那字全天下就找不出第二個相似的,呃……藺明燭除外,我還能認不出你的字來?你也太不信任我了,傷心了,賠我錢。”
“停停停,要錢沒有要命一條。我還是想不起來這是我什么時候發(fā)的瘋了,你剛才說你順路救的,順的哪條路?”
“……濟檀那塊的玄國皇宮,怎么,難道有人冒用你春山神的名號行如此拐賣良家少男之事?也太喪盡人倫了吧!和你得有多大的仇?。 ?p> 濟檀玄國?還是皇宮?一些零碎的記憶在祝夭腦海中破土而出。
重華還在忿忿地替她打抱不平,祝夭卻伸出手止住他:“別罵了,這真是我干的?!?p> 他正罵得起勁,聽見這話之后頓了好半晌,而后問道:“小祖宗,所以你想起來這是哪年發(fā)的酒瘋了?我還尋思著你是受了什么情傷才要行如此之事呢?!?p> 祝夭動了動嘴唇,似是難以說出口,最終還是無奈地笑了笑:“四十年前的事了?!?p> “四十年?呵,剛好夠你睡一……”“覺”字還沒出口,重華突然想到了什么,止了聲,難言地看著祝夭,這還真是……情傷。
四十年前對旁人來說不過是十分平常的日子,但認識了祝夭一百多年的重華卻知道,這是祝夭心里的一根刺,一根她自己扎進去的刺,一道她無法越過的坎。
重華清楚,看起來對什么事都毫不在意的祝夭也曾滿心滿眼都是一個人,那便是九天之上的蒼南仙尊藺明燭。
重華第一次見到祝夭便是在天宮群仙宴中,那時祝夭身著一襲天青色的羽衣,梳著兩個靈巧可愛的發(fā)髻,蝶狀的銀色步搖隨著她輕快的步子在發(fā)間翩飛,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天君哪個水靈的小孫女。
但這位“水靈的孫女”全程都像一個小尾巴一樣粘著一位玄衣的上仙,這上仙身形高挺,豐神俊朗,走到哪里都是引人注目的。
只不過這位仙尊在四十年前的尹水之戰(zhàn)中隕滅了,天族則損失了一位戰(zhàn)神。
重華永遠記得那段日子里祝夭失魂落魄的模樣,把自己弄得人不人鬼不鬼的,他都怕自己一個沒看住,祝夭就會隨藺明燭去了。
好在他還是小瞧了祝夭,祝夭只渾渾噩噩了幾日,便又如同沒事人一般上躥下跳了。
有幾日他來春山找祝夭卻沒找到,他還道這人去哪逍遙去了,現(xiàn)下看來……重華瞟了一眼昏迷的少年,搖了搖頭。
“那你這是……找了個替代品?”
祝夭笑瞇瞇地看著他,拳頭慢慢攥緊,咬著牙道:“你才找替代品呢,我當時是喝糊涂了!”
“……那你喝得是真糊涂,你準備怎么辦?”
“什么怎么辦?”
重華指了指地上的少年:“他啊,怎么處理?”
祝夭盯著少年沉思了一會兒。
她不過是四十年前的一個夜晚喝太多了頭暈想下山散心透透氣,碰巧路過玄國皇宮,那時皇宮起火,她聽到有一女子求救,便順手救下了。
她本沒想要什么報酬,但那女子說無論如何都要還她這個恩情,否則就不活了。
她還是頭一次見如此難纏的女子,又想到月老曾說她天生孤煞,這輩子都沒有姻緣,便隨口說了個“若你日后生了個男兒,便予我做夫君罷”的要求。
原以為女子不會答應(yīng),沒承想女子不僅答應(yīng)了,還求她立了個欠條,蓋上自己的手印后小心地收了起來。
可這些事祝夭睡一覺就忘得差不多了,于是她也沒想到四十年后還真的有人攜著欠條來找她。
“還能怎么辦,哪來的送回哪去唄,我還真能把他當夫君不成?”
重華只笑道:“如何不成,反正你也沒人要?!?p> “……重華,你是不想活著離開春山了嗎?”
感受到四周陰森森的氣息,重華忙說道:“開個玩笑,姑奶奶您大人不記小人過。不過你真要送回去的話,他可能就活不成了,如今玄國皇宮中可亂得很,我救他時他便只剩一口氣了,想來在宮中過得并不好?!?p> 祝夭打了個哈欠,語氣平靜:“活不成便活不成,與我何干?!?p> “嘶,還真與你有關(guān),這可關(guān)乎你的性命?!敝厝A又掏出一塊綠瑩瑩的美玉來,“你可認得這個?”
祝夭湊近細細瞧著那塊玉,那玉綠得清透,通體光潤水亮,狀似飛鳥,半掌大小,玉中細細的紅色絲線蜿蜒流動,瞧著有些眼熟,像……
“?。∥业囊稽c玉怎么在你那!這可是我好不容易從扶風仙君那兒求來的呢?!弊X惨话褤屵^那塊玉,憐惜地捧在手心,雙目泫然,“知道它丟了的時候我可難過了足足兩月之久,吃也吃不好……”
重華嘴角抽搐,這姑奶奶吃不好純屬是因為沒人給她做飯,她也懶得下山吧。
“這玉是在你那’夫君‘手中發(fā)現(xiàn)的,他都快死了還緊緊攥著那塊玉,我便拿出來瞧了一番,這一看,嚯,這不是春山那位人美心善、聰慧可人的女仙的一點玉嗎,我這才順手將人給救下,也算為你積德,你以為什么人我都救的?”
祝夭被夸得飄飄然,但突然意識到什么不對勁:“等會兒,快死的時候他緊緊攥著?他這血淋淋的模樣……他的血不會沾上去了吧!我瞧瞧……兩條紅線!完了……”
一時間祝夭面色如土,心如死灰。
重華只是笑道:“才發(fā)現(xiàn)呢?所以我說你喝得是真糊涂?!?p> 這一點玉是祝夭百年前死皮賴臉向扶風仙君求來的,名為一點玉,則是應(yīng)那句“身無彩鳳雙飛翼,心有靈犀一點通”,它的作用也正如其名——連接人的性命。
這玉原是祝夭求來要送給藺明燭以表自己愿與之同生死共存亡的心意的。
此玉可契約母線或子線,祝夭則是一拿到便契約了子線,母線斷則子線亡,子線斷而母無恙。
但洙水小仙蘭卿說,若她真將這一點玉送出去,倒是顯得她祝夭過于不惜命,是個極蠢的行為,蒼南仙尊定不會收的。
且蒼南仙尊作為天族的戰(zhàn)神,戰(zhàn)爭是免不了的,哪天一個仙隕,祝夭也得跟著沒。
蒼南仙尊已活了千年,為天下也作了不少貢獻,死而無憾,可祝夭不過是一介小小山神,死了就死了,也不會有人記得。
祝夭權(quán)衡了利弊之后便沒選擇送出去,她日后想起這事也覺得自己當時挺蠢挺幼稚的。
要真送了,先不說旁人,她能被蘭卿和重華笑一輩子,頭都抬不起來的那種。
可這物件本就是個禍患,這不,她的報應(yīng)來了。
“所以說,我不僅不能把他送回去,還要好聲好氣地像供祖宗一樣供著他?”
“是這樣的,畢竟這也是為你的小命著想?!?p> 祝夭沉默了:“……我去找扶風仙君問問有沒有什么法子能解除契約?!?p> “嘿,不用找了,我替你回憶,咳咳,’小仙友真要求這一點玉嗎?這可算是個兇器,若是結(jié)了契,非碎玉不可破契,玉碎則子線者亡,你確定嗎?‘’為了蒼南仙尊,我死也愿意!‘你可想起來了?”重華掐著嗓子像模像樣地模仿著那日祝夭與扶風仙君的對話。
祝夭越聽臉越黑,是,她想起來了。
“我……不會養(yǎng)小孩,你領(lǐng)回去好生養(yǎng)著,我按月給你錢?!弊X矒溟W著眼看向重華。
重華默默后移:“誒,別,這是你自己拐…呸…做善事得來的夫君,你自己養(yǎng),不過看他的模樣,也該能自己照顧自己,你怕什么。”
見祝夭還想說什么,重華忙起身欲離開:“好了,人我也給你送到了,反正你也一個人太久了,是該多個人一起生活,我還有其他事要處理,就不陪你嘮嗑了?!?p> 祝夭欲言又止,自知事態(tài)如此已無法轉(zhuǎn)變,便沒再說什么,只是忽的想到什么,朝重華的背影道:“你近日往玄國去得頻繁,是因為她吧,我勸你別把自己賠進去了,我觀你印堂發(fā)黑,將有血光之災(zāi),到時別求我救你?!?p> 重華笑了笑,背對她揮了揮手:“凈會咒我,管好你自己吧,走了。”
望著重華離去的背影和她消失的門,她憤怒地喊道:“你賠我門啊重華!”
竹院外的樹林一陣晃動,幾只鳥兒被祝夭的怒吼驚起。
屋內(nèi)雕花鏤空的香爐升起裊裊白煙,一股令人舒心的暖香蔓延開來。
子書頡本以為他要被那群人打死了,想起母妃生前留給他的玉,他便將其攥在手心。
母妃囑咐他,那是一位神仙留下的玉,危機時刻也許能救他一命,除此玉外,還有一張欠條。
他從不信什么神仙,但他都快死了,信一下也未嘗不可。
在他意識即將渙散之際,他感到那些落在自己身上的拳腳都消失了,一顆似丹藥之物被塞入他的嘴里。
可身上的傷仍是痛的,不知何時他便疼得昏厥過去了。
但腳筋被挑斷的疼和身上傷口的疼時不時又讓他有片刻的清醒,在那些片刻的清醒中,他隱隱約約聽到了零碎的談話聲,卻聽不真切。
直到一陣暖香襲來,溫暖柔和的氣息包裹著他的傷處時,他才得以放松下來,沉沉睡去。
祝夭一邊用靈力替子書頡修復(fù)斷裂的腳筋,一邊搖頭嘆息道:“嘖嘖嘖,慘喲,傷得可真重,真是個小可憐?!?p> 她給子書頡治好身上可見的大傷后,又用靈力將他體內(nèi)的靜脈疏通了一遍。
確認沒有什么大礙后給他施了個除去身上血污的訣后將他扔到了床上,自己反正是再睡不下去了,便出門晃悠去了。
玄國皇宮——
一身華裳的姝妃正細細地給懷中的藍眼波斯貓順毛,貓兒發(fā)出舒服的呼呼聲。
金碧輝煌的大殿內(nèi)跪著一黑衣男人,男人身后還有一具新鮮的尸體。
姝妃不抬頭,只盯著懷中的貓,話卻是問跪著的男子的:“怎么樣,那小野種死了嗎?”
男人低著頭,聲音顫抖:“屬下無能,讓他逃了?!?p> 姝妃停下動作,懷中的貓兒不滿意地叫喚了一聲,姝妃則抬起頭看向男人:“哦?逃了?怎么只有你來,其他人呢?”
男人身子都發(fā)著顫:“他們都……死了?!?p> 大殿沉寂無聲,只聽見貓兒的一聲慘叫。
姝妃一步步走到男人面前,蹲下身用那雙單純無害的眼睛看著男人:“死了?王祿,本宮不愛聽笑話。你們五個我精心栽培的暗衛(wèi),弄不死一個腳筋盡斷的廢物?不僅讓他逃了,還損失了我們四個人,這話你聽聽,可信嗎?莫不是你是個吃里扒外的東西,殺了其他四個,放走了他呢?”
王祿聽見這話嚇得一個勁磕頭,大殿回蕩著重重的“咚咚”聲,那塊地板很快便濺上了血:“娘娘恕罪,屬下對娘娘絕無二心!屬下也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只覺一陣香襲來,屬下便暈過去了,醒來時便不見子書頡的影子了,其余四人則曝尸于屬下身旁。”
“呵,怎就你一人活,上一個背叛本宮的,如今正在你身后躺著呢?!辨χ従徠鹕怼?p> “娘娘饒命!屬下所言句句屬實!”
“連個人都殺不了,要你有何用。止風,殺了他。”姝妃背過身,向軟榻走去,溫柔地撈起地上的貓兒,揉了揉它的腦袋,“小可憐,摔疼你了吧?!?p> 止風的劍出鞘,王祿的聲音戛然而止,大殿又歸于沉寂。
“止風,派人去找,皇城這么點大的地方,掘地三尺也要給我找到他,若是找不到,便找便整個濟檀,動靜小些,別驚到某些人了?!?p> “是?!?p> 不知過了多久,子書頡醒來已是日落西山之時。
只見斜日余暉落在窗下的桌案上,案上玉貓鎮(zhèn)著的紙上似有幾列字,不知是何人的作品。
子書頡環(huán)顧四周,入目皆是古樸清新的竹綠,窗戶微開,微涼的晚風涌入,帶起被褥中一絲不屬于他的馨香。
身上的傷都已經(jīng)愈合,他掀開被子,看著完好沒有一處刀口的腳踝微微愣神。
竟被治好了嗎……
他也注意到,這不是他所生長的皇宮。
此地清幽寧靜,似隱世高人的居所,且做屋不做門的意趣也非常人能及。
他步入桌案前,低頭細細看著紙上的字,字跡勁透有力,瀟灑大方,不失風骨,仔細斟酌還有一股溫婉大氣之勢。
紙上寫著“蒼山負雪,明燭天南”八字。
這字瞧久了……倒還有些熟悉。
子書頡正思索著曾在何處見過這字時,一道清脆悅耳的聲音傳來:“誒,你這么快就醒了啊,你才睡了三日,我還以為你要再多睡會呢。既已醒了,便出來吃些東西吧。”
只見本該是門的缺口處倚著一位鴉青色紗裙的女子,一頭青絲只用一條紅色的發(fā)帶收束起來,軟軟地搭在左肩前,兩彎遠山眉下是一雙笑意盈盈的杏眼,清眸流盼,瓊鼻玉唇,臉頰處有著淺淺的酒窩,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子書頡微微愣神,這女子雖不若那些京城貴女般雍容華貴,但和著徐徐晚風,映著橘紅的暖陽,他倒是突然體會了什么是“有美人兮,見之難忘”了。
風輕拂,兩人對坐院中。
竹做的矮桌上擺著一碗熱氣騰騰的面,面上還擺著一個外皮金黃的煎蛋,面湯上漂浮著點點蔥花,看起來很是可口。
除此以外,桌上還擺著兩碟糕點,看著像是桃酥和桂花糕。
“面是專門為你準備的,趁熱吃吧?!?p> “姑娘可是春山神?”
聽到子書頡一醒來就猜到了自己的身份,祝夭心下有些驚訝:“你如何得知?”
子書頡端坐著,看著她的眼睛認真分析道:“能將我從五個精心栽培的暗衛(wèi)手中救下,定非常人,居所如此清幽避世,更是印證了姑娘隱世高人的身份,能在如此短的時間能將我的傷愈合,唯有神仙才有如此能力,且姑娘的字,我認得?!?p> 祝夭扶額,怎的又一個說認得她的字,她的字是什么很異類的存在嗎。
“嗯……你猜得不錯,但你確實不是我救的,是我一位摯友順路救下的,不過你是如何認得我的字的?”
子書頡下意識想翻那張母妃生前留給他的欠條,卻發(fā)現(xiàn)原先滿是血污泥漬的衣裳已不見,取而代之的是干凈整潔的新衣裳。
他手一頓,停下了動作:“想必欠條已在姑娘手上了,母妃常教我要記得還恩,我便從此熟知姑娘的字跡?!?p> 祝夭挑了挑眉,將欠條放在桌上,撐著頭看他:“既已知我是春山神,怎還叫我姑娘,再說我也有五百余歲了,真真擔不起你這聲姑娘?!?p> 聽一個小小輩稱自己姑娘,祝夭表示折壽……哦,已經(jīng)折了,他是凡人,頂多還能活個幾十年,托一點玉的“?!保瑢脮r她也得跟著沒……不行,得想個法子讓他也修仙。
子書頡倒是苦惱得蹙起了眉:“那我……該如何稱呼?”
祝夭沉吟片刻,往日那些小孩怎么叫她來著,春山姐姐?嘶…不行,聽小孩叫還好,聽對面那位叫總感覺瘆得慌。
她眼神瞟到桌上的欠條,想到他害自己折了幾百年的壽,一時心里恨恨,便笑嘻嘻地看向他,語氣委屈:“叫夫人啊,欠條上不是白紙黑字寫得明明白白嗎?你可是我的夫~君~呢?!?p> 祝夭那聲“夫君”喚得綿長甜膩,饒是向來沉著穩(wěn)定的子書頡都一時遭受不住,心似被勾子撓了一下。
他偏過頭,耳尖和臉上泛起一絲不易察覺的淡粉,嘴卻是怎么也開不了。
他才十九歲,何時受過這樣的誘惑。
祝夭見他被自己捉弄后面紅耳赤的模樣,心中一陣爽快,伸手摸了摸他的頭,十分滿意道:“好啦,你快吃面吧,涼了我可不會熱?!?p> 子書頡不語,只低著頭吃面,臉藏在霧氣后。
院子籬笆爬滿了淡紫的牽牛花,此刻正在風中輕舞著。
祝夭哼著小曲兒,拿著一盤桂花糕小跳著回屋。
“夫人,我之前的衣裳……”
子書頡一句突如其來的“夫人”讓她左腳絆右腳,差點給門檻拜了個年。
堪堪穩(wěn)住身子后,她回過頭:“?。堪 阆惹暗囊律哑屏嗽S多,但我也不敢擅自作主丟了,于是讓山下的小哥給你換了新衣裳后,舊衣裳拿去給村頭的大娘補了,大概明日便能去取了,你急著要?”
子書頡搖了搖頭,唇邊掛著一抹極淺的笑:“不急,只是問問?!?p> “哦……其實你也可以直接叫我祝夭,桃之夭夭灼灼其華的夭。”祝夭撓了撓頭,感覺他叫自己夫人怎么有點致命。
子書頡乖巧地點頭:“好?!?p> 桃之夭夭嗎?倒是宜其家室。
暮色晚,竹影斜,春山染上胭脂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