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魏公子,我相信的就是你了
魏興剛要走出茶館,迎面就看見一個肥胖的身影急匆匆闖進門來。
定睛一看,此人正是自己等候多時的周大善人周吝。
只見他頂著兩個大大的黑眼圈,滿頭大汗,氣喘吁吁。
似乎有什么十萬火急之事。
他迎面看見魏興,急忙道。
“掌柜....不....魏公子,小人,小人來遲了?!?p> 魏興眼眸微瞇,有些疑惑。
魏公子?這死胖子向來都稱呼自己掌柜的。
且從來都是一副眼高于頂?shù)臉幼印?p> 今日怎么轉(zhuǎn)了性子,對自己如此恭敬?
“原來是周大善人,我已等候多時了?!蔽号d一臉和氣。
“不敢擔,不敢擔,魏公子叫小人周吝就好?!?p> 周吝滿臉肥肉堆在一起,露出諂媚的笑容。
魏興疑惑更甚。
心道,這死胖子如此諂媚,指不定憋著什么壞。
他還未來得及多想,只見周吝直接從懷中取出一副字畫。
正是魏興祖?zhèn)鞯哪歉薄?p> 周吝小心翼翼地將字畫拱手遞上,一臉慎重道。
“魏公子,這幅字畫小人原樣奉還了,請您收好?!?p> “這字畫小人一直好生保存著,不敢有一點疏忽,您請過目。”
魏興看了看字畫,確實保存完好。
他下意識地伸手去接。
周吝眼看字畫就要物歸原主,臉上不由得露出輕松的神色。
自從前日周公子被抓,他一直提心吊膽。
生怕自己也被連帶著抓進西廠。
要知道,周公子霸占魏興酒館之事,自己可是差點參與其中。
若雨化田將自己丟進西廠詔獄,那可是一點也不冤。
西廠大牢是什么地方,那可是讓天下人聞風喪膽的煉獄。
進去的人沒有一個能活著出來的。
更可怕的是,在西廠大牢中,即便想求速死,那也是一種奢求。
西廠廠公雨化田喜歡折磨犯人那是出了名的。
他心驚膽戰(zhàn)的挨了一個晚上,眼圈熬的漆黑。
好不容易到天亮,見沒有動靜,他心中稍安。
若是西廠廠公真要抓自己,只怕早就來了。
這一關,自己算是熬過去了。
可他還沒來得及舒口氣,就聽聞吏部尚書周嘉謨倒臺了!
整個府邸已被錦衣衛(wèi)團團包圍。
這周大人可是他周吝的后臺。
他這些年之所以能在京師混的風生水起,全靠周大人在背后撐腰。
如今周大人倒臺了,作為和周家關系密切的商戶,自己受到波及那是在所難免。
當即,他把心一橫,下定決心。
他決定離開京師這個是非之地,告老還鄉(xiāng)。
這些年他在京師打拼,也算頗有家資。
回鄉(xiāng)下當個富家翁,也好過在這里提心吊膽。
可問題是,雨化田要求他保管的字畫還未曾歸還。
殺人如麻的西廠廠公說了,畫在人在。
將字畫物歸原主之前,他可不敢擅自離開。
若是被廠公知曉了,即便是逃到天涯海角,也是永無寧日。
他正苦惱間,就接到魏興的邀約,說是要贖回字畫。
他正求之不得,于是急匆匆趕來。
同時安排家人收拾行囊,準備歸還字畫之后就立刻離京。
這京師,他是一刻也不想呆了。
眼見魏興伸手來接字畫,想到萬斤重擔即將卸下。
周吝滿臉堆笑,像菊花一般燦爛。
魏興正要接過字畫,見周吝臉上怪異的表情,頓時心生疑竇。
不對!
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周吝這老狐貍怎會如此殷切的歸還字畫?
不對,這其中一定有詐。
念及此處,魏興收回了手,哈哈一笑道。
“周大善人,我改變主意了,這字畫就還押在你這兒吧?!?p> “我看你保存的如此完好,比我自己保養(yǎng)的還仔細?!?p> “字畫放在你這兒,我放心!”
魏興想好了,既然周家已經(jīng)倒臺,那自己也不必急著將酒館出手轉(zhuǎn)讓。
雖說自己恢復考籍之后,主要精力都會放在科舉上。
但酒館經(jīng)營已然步入正軌,無需花費太多時間。
這個時代,讀書也是要花錢的,有個營生總是好的。
何況去禮部恢復考籍,說不定還要花費許多銀兩。
到處都要用錢。
何況這字畫也值不了多少銀兩,既然能在周吝這兒抵押,也算是物盡其用。
周吝眼睜睜地看著字畫就要物歸原主了,哪知最后時刻魏興卻改變了主意。
他略略放松的心情,頓時再次墜入谷底。
但他只是稍稍楞了一下,立刻再次陪著笑臉。
他很清楚,千萬不可功虧一簣。
一定要將這個燙手的山芋還回去。
于是,周大善人拖著肥胖的身軀,點頭哈腰,各種討好。
將魏興吹捧得天花亂墜,就差跪下來磕頭叫爹了。
哪知那魏興竟一口咬定,就是不愿收回字畫。
他心里那個急啊。
聽說魏興要去禮部有要事,周吝哪能讓他輕易甩開自己。
于是他狗皮膏藥一般跟在魏興身邊。
甚至請魏興上了自家馬車,一路將他送往禮部衙門。
只為多爭取一些時間,盡力說服臨時變卦的魏公子。
魏興毫不客氣的上了馬車,大咧咧的坐在正中。
他已打定了主意,不管周吝說的如何天花亂墜,他也不可會贖回字畫。
如此一來,即便這死胖子有千般算計。
自己只要咬定一點,就能立于不敗之地。
所謂無招勝有招,便是這個道理。
馬車一路往禮部衙門而去。
路上周吝滔滔不絕,想用他的三寸不爛之舌說服魏興。
魏興竟只是閉目養(yǎng)神,愛答不理。
眼看就要達到禮部衙門,周吝愈發(fā)焦急,近乎語無倫次了。
“魏公子,魏老爺....求求您行行好,收回字畫吧?!?p> “您的人品光耀千秋,又怎會拖欠房租?之前是我眼拙了?!?p> “我相信公子的人品,房子租給您,無需抵押,這字畫您......”
“你相信我?”魏興微微睜開雙眼,忽然問道。
周吝連連點頭。
“這是自然,魏公子一諾千金,在京師....不....在整個大明都是出了名了?!?p> “小人又怎敢不相信魏公子,只求公子收回字畫......”
周吝只求還回這個燙手的山芋,自己便可攜家?guī)Э陔x開京師這個是非之地。
為此,他什么肉麻的話都說的出口。
魏興卻是笑吟吟道。
“既然周大善人如此信任我,我倒有一事相求?!?p> “您說!”周吝立刻應道。
現(xiàn)在別說是一件事,就算是一百件、一千件,他周吝也會毫不猶豫的答應。
“我去禮部有事要辦,需要打點關系,說不得需要些銀錢。”
“不知周大善人可否借我一百兩?”
魏興伸出手,看著周吝。
周吝楞了住了。
這魏興怎的如此這般臭不要臉?
自己和他很熟嗎,他就開口管自己借錢?
而且一上來就是一百兩,真敢獅子大開口??!
再說自己已經(jīng)準備離京了,這錢借出去還能要的回來嗎?
“怎么,舍不得?看來周大善人還是不相信我啊?!?p> 魏興嘿嘿一笑。
周吝臉色數(shù)度變換。
倘若依照他以往一毛不拔的人生信條。
借錢是萬萬不能的。
別說一百兩,即便是是一文錢也不外借。
打死也不借。
這輩子都不可能借錢給別人。
可如今......
周吝一咬后槽牙,狠狠的下定決心。
借!
他從懷中掏出銀票,數(shù)了十張,很肉疼的交給魏興。
這些銀票都是百兩面額的,十張總共一千兩,能兌換一百多兩銀子。
魏興頗感意外,沒想到這個吝嗇的死胖子居然真的肯借錢給自己。
“魏公子,您看,我這錢都借了,您是不是收回字畫......”
周吝搓著雙手,一臉期待的看著魏興。
魏興將銀票收入懷中,卻是搖頭道。
“周大善人此言差矣!”
“如今你借錢與我,我就更加不能收回字畫了?!?p> “你想啊,若是沒有這字畫作抵押,我卷款跑路了怎么辦,你豈不是要財貨兩空?”
“嗯....本公子如此善良,怎能忍心看著,周大善人你落得那般凄苦下場?”
“所以吶,這字畫還是得抵押在你這里。”
“好了,禮部衙門到了,感謝周大善人不辭辛勞,送我到此?!?p> “在下,告辭了。”
馬車已到了禮部衙門。
魏興二話不說,跳下馬車,頭也不回的走了。
獨留周大善人在風中凌亂。
此刻,他欲哭無淚。
想要將這副字畫還回去,怎會如此艱難?
難道是自己還不夠誠懇?
他不明白,魏興為何要疑神疑鬼。
人與人之間,難道連一點最基本的信任都沒有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