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繁華到極致,腐朽到荒涼
“野游巡牧,生人回避~”
“咚!——咚!咚!”
刺耳枯澀的尖銳聲音伴著沉悶的牛皮鼓聲由遠及近的響起。
許安川自深夜里突然驚醒過來,移開視線。那青石橫匾?guī)е幃惖牧α浚屓瞬蛔杂X的失了心神,一步一步的遠離巷子。
沒有緣由地睜大雙眼,許安川警惕地盯著迷霧彌漫的黑暗胡同,那星星點點的橘黃燈光如嗜人野獸詭譎的獸眼,警告著勿入領(lǐng)地的小白。
許安川握緊手中的名片,深夜的涼意潤透那浮雕的墨玉,絲絲入骨的寒意傳入手心。短暫猶豫,毅然向前。
霧氣朦朧,青磚巷道微微濕潤,雜序無章的腳步聲徘徊響徹死寂的夜。像是往一條沒有盡頭的黑色隧道里慢慢下滑,孤獨的少年行走在悠長的小巷。
心跳一拍快過一拍,許安川步履沉重,借著左右一段一段明暗斷續(xù)的燈籠光亮前行。額前細密水珠悄然滑落,不知是霧水還是冷汗。
“二三九七,二三九八?!?p> 心底默數(shù)腳踏的青磚,不安的心緩緩平復(fù)。不知盡頭何處,許安川只是看了眼左側(cè)生草積灰的破敗小屋。
這是間如今在鄉(xiāng)下農(nóng)村也偶然能見的土屋小平房。屋角吊著半個形狀依稀可見的破洞白紙燈籠,枯葉落塵積滿其中。夜風(fēng)吹過,爬滿小屋的青蔥野草起伏波浪,青葉上的露珠借著月光閃爍晶瑩。
半扇木門嘎吱作響、搖搖欲倒,形同虛設(shè)的門戶里是無盡的黑暗。透過深厚的積灰隱隱可見那斜掛門頭的暗黃木匾上的大半文字。
【*疑卦桃源十一號】
“桃源十一號,桃源三十七號。”
許安川繼續(xù)著前進的腳步,心中已然有了大概的猜測。
不知行幾時,抬頭燈火通明。
巷道右側(cè)是那粉墻黛瓦,雕梁畫棟的古宅,入眼是題作“染毫橫生”磚雕的精美門樓。彩色琉璃瓦映透皎潔月光,墨色琉璃吻獸靜立屋脊;檐下懸著兩只溫暖明亮的大紅燈籠。
朱門之上是楠木橫匾,蘭草的紋路里是鐵畫銀鉤的潑墨大字。
【天地繪桃源九號】
“桃源九號?”
許安川心下生疑,如果記憶沒有出錯,剛剛他已經(jīng)路經(jīng)了桃源十一號了吧。這會兒怎么又到了九號?
看著迷霧中那不知盡頭的青石小徑,許安川暗嘆一聲世界的離奇古怪,收起心中發(fā)散的某些黑暗詭異的想法,繼續(xù)著前行。
腳步聲響起,燈火通明的古宅之上一襲明黃長衫隨風(fēng)擺動,酒氣縈繞間神清骨秀的男人現(xiàn)身桃源九號古宅屋頂。揚手白玉酒壺,清漿落口,挑眉隨意打量著下方。
“呵,小東西福源不淺,看得見這桃源兩間鋪子?!?p> “居然能同時與我,嗝~還有那老的快入土的家伙有緣?!?p> “就不知那老家伙又去哪里招搖撞騙、逍遙快活了嗝~”
“流光易逝又快一甲子,十一號的鋪子也不知這沉浸酒色的老東西還能不能保的住啊。畢竟最近桃源可又是來了個狠角色啊?!?p> “那位怕是不甘人下哦,嗝~”
“濁酒一杯起三筆,能見是緣,不入無份。有意思的小東西,有緣無分,但咱天地繪也給你留個位兒嗝~”
“再來一壺!居然真有!杜康君這沒品的老貨這次可算是破天荒收了個不昧良心的小徒兒。十號鋪算是有了個不錯的未來?!?p> “嘿嘿?!?p> 一壺飲盡,對著月光窺著壺底。男人開懷大笑,迎風(fēng)一個滿足的張臂舒展。
“嗯,歇了!”
男人看著那隨手的一道優(yōu)美的弧線,挑眉對著碎落一地的白玉。
“我的再來一壺!啊啊啊,半年的積蓄要賠個破壺了,干!那沒品的老貨果然老謀深算,收的徒兒一個賽一個奸滑,竟用區(qū)區(qū)個小獎亂我心神,壞了靈髓壺,賠他個底褲兒!”
......
霧氣漸濃,青磚濕滑,許安川心口愈發(fā)壓抑沉悶,呼吸漸促。幽深的巷道如擇人而噬的沉默猛獸,一點點吞沒著漸入禁地的許安川。
“呼~呼~”
大口呼吸著潮濕冰寒的空氣,扶著濕滑的青石巷壁,為了折磨心神的那份答案,也出于對那鏡中詭異世界的恐懼迷茫,許安川咬牙繼續(xù)前行。
“野游巡牧,生人回避~”
“咚——咚!咚!咚?!?p> 又是那尖銳枯澀的聲音,帶著那沉悶的鼓聲越走越近,似乎下一刻就在身邊!
許安川心中莫名生有絲許懼意,左手死貼巷壁,手指不自覺的扣緊壁上濕潤的青苔之中,泥土死死陷進指縫,隱隱刺痛。
厚重水霧中,鼓聲悄然消失,許安川稍緩一口氣,松開手中青苔。
但,慘白的微光突然躍現(xiàn)許安川眼中,朦朧視線中,一道巨大的身影自黑暗深處緩緩而來,黑色的模糊身影越來越近。
緊握的青苔滲出清苦的濁漿,泥土混著雜物侵入指縫,刺痛又清醒。許安川還是正面遇見了那個“人”。
黑布纏住了他的雙眼,即使他佝僂著身體,但那恐怖的身高依然至少兩米五。干枯慘白的一層老皮覆著嶙峋的巨大骨架,破舊卻干凈的黃色麻布片勉強裹住了他的身體。
巨大的左手小心捏著一盞白紙小燈籠,亮起一點慘白微光。那種花燈節(jié)兒童款式的小燈籠在他的手中如此違和又詭異。
他的右手握著一只同樣小巧的“兒童”牛皮鼓,鼓身的朱紅漆面已經(jīng)斑駁,大塊大塊的紅漆已然脫落,留下內(nèi)里那黑黃的鼓身。鼓圈用紅繩系著一只小巧的木質(zhì)鼓錘。如兒童撥動撥浪鼓一樣,他小心搖著小鼓,鼓錘碰撞鼓面發(fā)出咚咚的沉悶聲音。聲音雖小卻有莫名的力量傳播巷道,莫名的壓抑人心。
他的背上背負著一具巨大的漆黑木棺。拖著瘦骨嶙峋的佝僂身體一步一步走的踏實,他向著許安川而來,又或者只是單純的同路。兩者越來越近,許安川壓抑著呼吸,努力減少自己的存在感。
他終究來了,卻是熟視無睹的走了,似乎沒看見身旁的許安川,又或許不在乎。
不知為何,許安川鬼使神差的回頭望了一眼那“人”背負的黑棺。九顆暗紅的棺材釘呈北斗九星之勢釘死黑棺棺槨,緊閉的黑棺里散發(fā)著無形的死氣,似乎有萬千詭異的眼睛閉合在棺木之上。似有一聲凄涼輕嘆傳出,許安川轉(zhuǎn)過頭去繼續(xù)向前。
巷道越來越寬敞,無形的力量驅(qū)使著靠墻的許安川走在正中的黑色磚路,越來越重的霧氣籠罩著他,視線被死死限制在眼前不足半米的地方。
心口壓抑的感覺越來越沉重,每一步的前行都如同頂著隔板,刮起地上的淤泥,自下游推著隔板頂住上游沖下的水流向上推進。
許安川終究是想走了,桃源三十七號,多么遙遠的地方。
他追尋一個答案是為了挽救自己前路未卜的生命,但若是追尋答案的代價是先付出生命,那他寧愿選擇那還有渺??赡艿奈粗磥?。
至少,進入那詭異紅月世界還可能活著。但若繼續(xù)這詭異現(xiàn)世的追尋桃源前行,那如山崩海嘯的巨大壓迫一定會撕裂跳動的心死去。
一塊凸起的堅硬未知物體攔住了許安川的腳步,身下的霧氣越發(fā)沉厚,水汽濕潤全身。
許安川大口大口呼吸著,如強爬上岸的溺水者,臉色蒼白如紙,視線模糊。他艱難俯身看向了攔路的絆腳石。
一塊碎裂的巨大厚重的墨黑石匾就在眼前,無數(shù)刀劈劍砍的刻痕縱橫其上,每一道深深的裂紋里都隱隱透著刺骨逼人的鋒芒戾氣!
斷裂的石匾上勉強拼湊出九個入石的刻字,每一個都筆力千鈞,隱隱有劍氣縱橫!
【求敗鋒桃源二十三號】
“求敗,莫不是劍魔獨孤?牌匾都遭人打碎了,還求?。俊?p> 望著這碎裂一地的石匾,又看著那被人打穿一洞不全的一個“求”字,許安川心中發(fā)笑。
“二十三,呵二十三啊?!?p> 握緊手中越發(fā)冰涼的墨玉名片,望向那一片迷霧的詭異黑暗,感受著那如身墜深海的恐怖壓迫吞沒一切,許安川繼續(xù)前行的念頭越發(fā)淺淡。
拾起地上碎匾的一塊黑石,許安川全力一丟扔入了前路未知又深邃的黑暗。
久久不聞落地聲,許安川苦笑著抬起手臂,用早已濕潤如洗的袖子抹去模糊眼前一片的汗水。
許安川伸手將貼緊額頭令人不適的濕發(fā)抹向頭頂,揮手灑落一手的汗水,艱難的雙手抵膝,一點一點起身。
“回了,不繼續(xù)了?!?p> 心中莫名空落,但那恐怖的壓迫強行止住了許安川繼續(xù)的步伐。
回家吧,就此為止。
許安川默默轉(zhuǎn)身,沿著來時路,一點一點的踏上歸途。
繁華到極致,腐朽到荒涼。
負棺人,碎石匾。
詭異又矛盾的桃源胡同,看來這安穩(wěn)的現(xiàn)世也是同樣暗流涌動的深不可測啊。許安川思索著一路的見聞,心下暗暗感慨。
腳步聲越來越大,雜亂無序。
許安川止住了腳步,死寂的巷子里腳步依舊。如瘋狂的鼓點,一點一點敲打在許安川心上。
他意識到一個恐怖的事實。
并非自己的腳步聲越來越大,而是另有發(fā)聲的東西來意不明越來越近!
希望,他也只是路過。
“尸弟!”
死寂的黑暗中傳來女人誘惑的深情呼喚。
師弟?
許安川心中咯噔一跳,一股徹骨的冷風(fēng)不偏不倚的吹在靠墻而立的他身上,風(fēng)中隱隱帶著柑橘的清爽微甜香氣。
嗯,叫的這么親切應(yīng)該沒事吧,應(yīng)該是認錯人了。
“別躲啊尸弟。”
“你的棺材要滑蓋的還是翻蓋的?!?p> “咯咯~”
放飛晚風(fēng)
作者菌又短了,最后實在想不到合適的陰森滲人的笑聲,就用個母雞下蛋聲,其實我也想用經(jīng)典的“桀桀”嗨嗨。